【小说】都是看书惹的祸/郭国岭

罗兰墨香文苑

看书是好事，然而，我却惹祸了。“韩老师把书给你没收了。”同桌在我耳畔小声说。“那怎么行？这是我从图书室借的书。借书证上写得明白，丢失和损坏都要赔偿的。”我心里嘀咕着，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这本书定价七毛八，那可是六〇年啊！爸爸每月给我十块钱，连伙食费和零花钱都包括在内啊！七毛八，那可是我两天的伙食费呀。急…急急… 一九六〇年，是我国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二年。那年年底，我在濮阳县二中读初一。由于学龄前，就喜欢和大人一起在牛屋里听评书，自幼对小说就有浓厚的兴趣。尤其那些情节离奇，稀奇古怪的小说，对我有特殊的吸引力。这天上午课间操时间，我又去了学校图书室。图书管理员姓许，我们称他许干事。他是前一届毕业生留校工作的。钢笔字特别漂亮，蜡板刻得棒极了。大概，这也是学校留他的原因吧！因为我是图书室的常客，所以互相混得很熟。“许干事，最近到新的小说了吗？”我一进图书室，就大大咧咧地问。 “你前天借的《三里湾》看完了吗？看书要看完一本，再借第二本。不能只图快，囫囵吞枣。”许干事一本正经地说。“当然看完了。我是周六上午借的书。当天看到夜里十二点。周日看了一天，晚上九点半就看完了。” “还是快了点儿。考考你，《三里湾》的作者是谁？”“赵树理。”“里面主要讲的是什么？”“主要讲的是三里湾的故事。”“哈哈，”许干事笑了起来，说，“光看书名也知道是讲的三里湾的故事。我问你，‘能不够’是谁？” “是袁天成的老婆。” “嗯，还马马虎虎。”许干事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说，“我给你推荐一本新书。书名叫《隐身人》，是翻译科幻小说。”“什么？《隐身人》！”一听书名，我立即睁大了眼睛。激动得一张嘴，差点儿哈喇子流了出来。迫不及待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今天就借这一本。” 　　“我昨晚翻了一下，这本书是讲西方世界科学畸形发展给社会带来的危害。科学知识用到正地方可以造福社会，造福人类。用到邪道上，就会给人们带来灾难。” 听着许干事侃侃而谈，我心想：许干事不仅钢笔字写得好，蜡板刻得好，原来还懂这么多大道理。其实，这是当时特定历史条件造成的。从初中，高中，以及师范学校的应届毕业生中，选择部分各方面比较成熟的学生会，共青团委会的学生干部，留校工作，或充实乡镇（公社），县市政府机关，是解决干部队伍不足的一个重要渠道。这也是后来人们发现，为什么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干部，学历大多为初中，高中的主要原因之一。 办完借书手续，离第三节课上课铃响，大概还有五六分钟时间了。这堂课是代数，是我们班主任韩老师的课。韩老师五十多岁，个不高，瘦瘦的，精神矍铄，倍儿精神。他平时不苟言笑，要求我们特别严格。上课板书时，喜欢突然转过身来，用锐利的目光扫描全班。那目光，对我们男生格外关注，也特别“厚爱”。 平心而论，我虽然有时大大咧咧，喜欢开玩笑，但自我评价，总地来说，还是懂礼貌守规矩的。不过，今天坐在那里，可有一点儿魂不守舍了。恰巧，这堂课具有复习性质。自以为韩老师讲的，我都掌握了，便有些心不在焉。隐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念头，让我心痒难耐。终于忍耐不住，低下头，在桌兜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隐身人》。 原来，这本书是英国小说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在1897年发表的科幻小说。作品讲述了一位天才科学家在发明了隐身药水之后，迷失自我，最终自我毁灭的故事。这部小说，以科学幻想作为展开故事情节的主要依据，充满了科学的趣味，但是让读者感受最深的还是作者对人类社会的矛盾和发展的关注，尤其是对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可能对未来人类社会带来某种负面影响的思考。这种所谓负面影响，大概就是许干事说的”科学的畸形发展”吧！ 这位科学家服下隐身药水之后，身体成为像空气一样的无色透明体。然后，再用其他特殊材料制成肌肤和身体器官，拼凑成新的形体，借以进行恶作剧，甚至犯罪活动。 看了内容简介，更增加了急不可待的阅读欲望。我小心地看看韩老师，见他此时讲课十分投入。一会儿龙飞凤舞板书，一会儿转过身声情并茂地讲解。那锐利的目光，显得热忱柔和多了。那不苟言笑的脸上，似乎流露出淡淡的笑容。以至于只顾聚精会神地讲课，竟顾不上用锐利的目光扫描我们了。 实乃天赐良机，我顺手打开书本，也不管从哪里开始了。翻到哪里算哪里，如饥似渴，入乡随俗地阅读起来。这一章节描写的是，隐身人，也就是那位科学家，在一个车马旅店已经住了五天。饭钱，店钱一概没交。店主人赫尔先生多次登门催促。隐身人以汇款未到为由赖着不交。 这天赫尔先生不在家，赫尔太太拿着托盘，上面放着账单，前来催促。一个催，一个赖，争吵不休。最后隐身人勃然大怒，气呼呼地说：“好，我现在就付钱给你。” 于是，他说着用手往自己脸上一抓，取下一物，放在赫尔太太手中。赫尔太太一看手中之物，原来是一个人鼻子，心中十分惊骇。再抬头看看客人面部，脸中央的鼻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这哪里是人，简直是怪物。赫尔太太吓得尖叫一声，把手中的鼻子扔到地板上，撒腿就跑…… 我看到这里，感觉写得实在太逗了。得意忘形之中，不禁“噗嗤”笑出声来。韩老师正然讲得兴致勃勃，见我突然发笑，略显惊愕。我平时是非常遵守课堂纪律的，今天课堂突然发笑，出乎韩老师意料之外。 “郭国岭，你不好好听课，笑什么？”韩老师大声问。 哪晓得，我此时尚沉湎于书中的故事中。恍惚间听老师喝问，信口答道：“嘻嘻，鼻子。” “鼻子？什么鼻子！”韩老师皱起眉头，面有愠色。 见韩老师怒气冲冲，下了讲台，向我走来。这时，我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了祸。于是，站得直直的，双手下垂，低着头。一副知错，认错，改错的模样。 　　韩老师来到我面前，很快发现了我桌兜里的那本书。他伸手拿起书，简单翻了一下。冷冷一笑，揶揄地说：“哼，《隐身人》。很吸引人是吧？” 我不敢正面回答韩老师的问题，嗫嚅地说：“韩老师，我错了。不该看小说。今后一定改正。” “看小说并没有错，否则图书室就应当关门。”韩老师说着，猛地提高了声音，“你错就错在上课看小说。” “是的，韩老师，我错了。” “知道为什么错吗？” “知道，影响了自己的学习。还有，还有不尊重老师的劳动。” “嗯，”韩老师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还比较满意。那脸色，也温和很多，说，“有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者，你平时表现还不错。坐下吧，好好听课。” 韩老师说完，扭身向讲台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回来了。拿起我课桌上的《隐身人》说：“还是要给你一点儿小小惩戒，这本书我拿去了。” “韩老师把书给你没收了。”同桌在我耳畔小声说。 我一听要哭了，饿肚子不说，爸不会放过我的。 于是,我利用午休时间，去找韩老师好好检讨检讨，说不定，他就把书还我了。 中午，我草草吃完饭，去宿舍处理完杂事，便直奔教师宿舍。那时的二中还没有楼房，一律砖瓦平房。每一位老师，有一个十多平方米的单间。既是备课，又是休息的地方。 ”韩老师，我是郭国岭。”我来到韩老师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低声说。 “进来吧！” 门是虚掩着的，我推门进去。见韩老师躺在床上，正聚精会神地看那本《隐身人》。 “你不好好睡午觉，跑这儿干嘛？”他边看书边说。 “我感到上课看小说很不好，所以，再次来向您做检讨。” “不就是上课看了看小说嘛！我批评教育了，你也认错检讨了。我不是说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了，这事过去了。快回去睡午觉，下午还上课呢！” “韩老师，您还没收我的书吗？” “没收你的书？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收你的书了？老师有那么不通情理吗？”韩老师忽然笑着坐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检讨，是来要书的。你呀，赶紧回去好好睡觉，下午上课认真听讲。这本书我看完就还给你。好吧，明天下午给你。” 哈,老师也济公肥私哈,没办法,都是爱书惹的祸,嘻嘻! 我走出韩老师房间，虽然书没要回，心里轻松多了。 郭国岭，笔名豫北蝈蝈果林河南濮阳人，西安市胡家庙军干所休干。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已出版著作：小说散文集《梦飞山高林密处》《书摊前的女人》《家国情（三人集）》，长篇小说《期待花好月圆时》《人间自有真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