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沟印象（二十）

刘建国

桦树沟村郝家圪愣。早年间这圪愣上有装箩、打铁、挑担卖丁针、花丝线的买卖好几家。据说最早是本村王家庄院，后来称郝家大院。

这处古庄窝远离村子，其周一道坪湾是全村最好的土地，全种了洋烟。家家种，不种的给种烟人当长工。割洋烟熬洋烟时，田间地畔都是来做买卖的人。据说这些窑洞为当年的买卖提供了方便。地处偏僻，比较安全。

王殿青年轻时给“政府”当差，在家门口这一片地方当了催粮收税的小头儿。桦树沟这个地方早年间一直有种洋烟的习惯，每到割洋烟的时候像赶庙会一般，山南沟北的人是来来往往，异常的繁华热闹。在村里的郝家圪愣，一溜儿摆的全是商铺饭铺，除了卖日用杂货和食品外，便是烟馆烟市，晚上还有歌舞杂耍，红男绿女一派银歌燕舞。那些烟贩子商贩子村里住不下，洋烟地畔旁也搭起了帐篷。

我小时候听爷爷讲过村里种洋烟割洋烟的故事。爷爷说他就给村里老财主家割过洋烟，后来日本人来了他参加了村里的民兵组织，不是埋雷便是出担架差，才把割洋烟那个技术活扔掉。我中学时学课文《虎门销烟》才知道洋烟因为来自外国所以老百姓们才叫它“洋烟”。洋烟由罂粟的植物乳汁熬炼而成，洋烟花开时特别艳丽，花朶又大又美，开红花的老百姓叫“大红袍”，还有粉红的绛紫的，种的面积大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大花圃。

前几年我回桦树沟考察城路沟的一块清代石碑，白二告诉我这城路沟在旧社会一直是种洋烟的地方。话说有一年本村谢富祥俩口正在地里务艺洋烟，从平鲁城出来几个日本鬼子，见谢富祥身板魁梧，以为是八路军，在纠缠过程中从谢富祥身上掉出“良民证”，这才救了他一命，否则就变成东洋刀下鬼了。

城路沟里有阙儿壕，阙儿壕上券了一座阙儿桥。清代建筑此桥的一块石碑至今保留着。据说旧社会桦树沟的洋烟，山西平鲁人出来贩私就走这座石桥。

据说割洋烟是个技术活，工序还挺复杂。洋烟花由白到红差不多就能割了。桦树沟的老财种的洋烟地多，像王大宏他们家，割洋烟时就得请几个“技工”来帮忙。日寇统治清水河县时，通过下面的乡公所强迫农民种植洋烟，少种不行，多种不限，拒种则受罚甚至丢命。所以乡村公所经常派人下村，丈量洋烟地，计亩收烟打税，进户督查。那时收烟打税的是走了一茬又来一拔。桦树沟村在日伪时期大概属南王庄乡公所管，驻南王庄据点里的大汉奸和狗腿子木大万、贺银顺、柴二白、张其礼等时不时就到村里收烟打税。他们搜刮一茬走了，王殿青骑着毛驴又上门了。

王殿青出门收税骑一头大青驴，手中还提一根“哨棒”，转村儿催粮收税。王殿青这人能抹下眉脸，就是本村的乡亲哪怕是沾亲带故的，他都不会给面子，铁面无情，因而背了个“大白狼”的恶名。尖山子村离桦树淘有二十多里都有王殿青的土地。可到了他儿子这辈，子弟们把搂不住，家道没几年就衰背了，最后把土地大部分卖给了本村的谢家或其他有钱人家。解放后土改时，已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的王四艮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贫雇农。而买了王殿青土地的却让划成了地富成分。

一场社会变革，王四艮也算“因祸得福”。

桦树沟村目前岁数最大的徐召小老人，今年92岁。她对我说，旧社会就有“种洋烟”歌。你说的是新社会村里唱二人台的“种洋烟”。拍摄于2014年。

白二得确好记性。走在城路沟过去种洋烟的土地上，大概触景生情，二人台《种洋烟》的歌词基本上还能背下来。

青天蓝天紫蓝蓝天，什么人留下个种洋烟。

道光登基一十三年，外国人留下个种洋烟。

洋烟本是外国生，带到中国害黎民。

十亩地来八亩田，留下二亩种洋烟。

过了大年是春天，家家户户种洋烟。

……

我后来查资料，才知道鸦片（洋烟）唐朝贞元年间由阿拉伯商人带入中国。清朝雍正时曾明令禁止，贩卖鸦片处戴枷、打棍刑罚，再犯充军边远地区。咸丰称帝后，违背祖训，带头吸食鸦片，导致鸦片泛滥。他给鸦片烟命名为“益寿如意膏”，抽洋烟的地方叫“烟波致爽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