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蝴蝶记｜苎麻珍蝶

丢

六月初，武汉黄陂山间的路旁，苎麻珍蝶成群飘舞。大幕拉开，这里是蝶儿们的大型社交现场。

珍蝶属的蝴蝶，中国有两种。苎麻珍蝶主要分布于长江以南，一年多代，幼虫以醉鱼草科和荨麻科的多种植物为寄主，在海峡对岸的台湾省，把它叫作细蝶。

苎麻珍蝶 群栖

苎（zhù）麻是荨麻科植物，野外常见，翻开叶背面，色灰白纹路清晰，见过的都会记得。在棉花传入中国之前，苎麻布是民间最常用的纺织面料，也叫夏布。殿堂着丝绢，居家穿布麻。苎麻纤维长，强度大，热传导性能好，适于日常衣着。

苎麻也是一味草药，叶可治创伤出血，根能利尿解热，还有安胎作用。

苎麻 常丛生于山野

苎麻珍蝶雌雄同型，雄蝶背面黄色，雌蝶翅面稍暗，腹面颜色稍淡。或许得益于苎麻的滋养，苎麻珍蝶翅上的色彩和纹路有着与生俱来的素雅，像是手工织作的夏布，得天地之气，返璞归真。

苎麻珍蝶 阴阳交合

野外拍蝶，自然剧场全无剧本，一切演出都直观、丰满、富有感染力。观蝶时静静听，蝴蝶若唱：“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基因编码的荷尔蒙会答：“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生于陵而安于陵，长于水而安于水。苎麻珍蝶安于山林的造化，它们不是表演，是活成自己的样子。从蛹化为蝶之后，短暂的生命目标只有一个，阴阳交合而生生不息。

苎麻珍蝶 雄

我站在山路边好久没动，拿相机的手不想抬起。观蝶是感知世界的过程，收到外来信息叫觉，逻辑加工后的反应叫知。一只只雄蝶孜孜不倦上下左右绕飞，来了一只又走了一只。它们有烦恼么，真的会唱夜空中最亮的星？蝴蝶不晓得我晓得的世界，我也梦不到蝴蝶在想什么。

苎麻珍蝶 雌

现场苎麻珍蝶雌蝶很少见，若是有个“她”出现，立马有追求者过来，下一幕或悲或喜，缘定此生。苎麻叶上的有一对情侣成功配对，雌蝶身下似有多出一小块异物，肉眼看不清是什么。

用望远镜细看，原来是一个蛹壳，雌蝶刚刚从里面爬出，羽化完就顺天命而为。同行的好友笑了，我们一起猜，这算雄蝶幸运还是雌蝶幸运？天作之合还是少女早婚？

苎麻珍蝶 蛹壳

苎麻珍蝶发生期数量大，从卵到成蝶的各个阶段都特别容易观察。我对毛毛虫不太感兴趣，这次没去找幼虫，可能这个时间点也找不到幼虫。

社交现场的雄性竞争激烈，若想把基因传给下一代，躺平绝无前途。又一幕中有三个角色，一对恋者被第三者骚扰，它们无声地较着劲。

三只蝶的故事

翻开苎麻叶背面，荷尔蒙剧场的成果是密集的黄色卵，苎麻珍蝶把造物密码隐藏在卵里面。

庄子有道：“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那会儿学校里老师不讲脱氧核糖核酸。前辈老子也不说DNA编码这事，他只说“道可道，非常道”。

苎麻珍蝶 卵

继续观察，又发现两只雄蝶交缠在一起，它们不像是打架，会不会是恋爱观有问题？在野外，有时候观察仅仅是观察。在大自然中看戏追剧，有时既没觉也没知，阅后即焚。

苎麻珍蝶 两只雄蝶

苎麻珍蝶拉丁学名Acraea issoria。命名者选用的issoria来自希腊神话，据说是阿波罗的妹妹阿尔忒弥斯artemis的别称，阿尔忒弥斯自由独立，热爱野外生活，喜欢不嫁的处女们，反对男女婚姻。

苎麻珍蝶的现实生活说叨着生命的各得其所，蝴蝶的精神生活没希腊诸神那么复杂，也不会如庄子故事般坐忘洞悉。这对苎麻珍蝶亮相的角度标准，再观脉纹图案，见素抱朴，可有？

苎麻珍蝶 腹面斑纹

剧末，枝叶间的蛛网上挂着苎麻珍蝶。恋爱也好，单身也罢，个体的生命终要回归于天地之间，鼓盆而歌。顺应自然法则，天机不张，“不知吾所以然而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这样生活着，这叫做自然。

蛛网上的 苎麻珍蝶

落幕，返程。赏蝶格物，在观蝶中打捞生命的意义，听见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孔子补了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

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