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就要到外村住校了念书了,所以一正月母亲就为我准备新棉衣棉裤。</p><p class="ql-block"> 父亲问:“他过年身上穿的不能穿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回答:“过年穿的是以前拆洗过的旧的,孩子要出门了,怕人笑话。”</p><p class="ql-block"> 我家有一架老式的木制织布机,织布机的规格只有一尺二寸面宽,木梭在母亲的两手间穿来穿去,木梭里的纬线横穿一下,她就要用脚使劲踏一下经线挡板,挡板就咔嚓打回来,经纬相交,丝丝缕缕,棉布一寸一寸在母亲的手中延长。夜深人静,咔嚓咔嚓,声音特大,节奏均匀,我每天夜里就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p><p class="ql-block"> 粗布织了一大卷,母亲就在土炕上摊开满炕的棉花开始絮。面料是母亲做成的新粗布,而里面的棉花就不同了,母亲以前絮的都是上一年拆洗后的旧棉花,弹一下再用,只有今年我的棉衣棉裤是当年的新棉花,她就图个里表新。母亲生我怕冻着,所以给我絮的棉衣棉裤很厚,都是中式的。</p><p class="ql-block"> 中式棉衣还好说,那棉裤就不好看了。由于棉花絮的厚,裤裆特大,我试着一穿,小肚子前面鼓了个大包。我到那几个在外面上学的同学家里串门,见人家都穿西式棉裤,裆是裆,叉是叉,胯边还开有裤口袋,既贴身又时兴,很精干,我就自惭形秽。回来我就脱掉,说什么也不穿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问:“为啥脱了?”</p><p class="ql-block"> 我说:“难看”。</p><p class="ql-block"> 父亲把我脱下来的棉裤在手里掂了掂说:“里表新,厚敦敦,多好啊!”</p><p class="ql-block"> 我执拗地说:“反正不好看,我就是不想穿。”</p><p class="ql-block"> 父亲见我这样,他端碗的手剧烈地抖起来,撂下碗说了句:“你还是念书人?白念了。”就走出屋外。母亲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委屈与无奈。</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母亲拿了布和棉花对我说:“西式棉裤娘做不了,娘给你去找别人重做吧。”</p><p class="ql-block"> 父亲极不满意地说:“用别人,白用啊?”</p><p class="ql-block"> 母亲就抖抖手里的布说:“我多给人家七尺布,换工。”</p><p class="ql-block"> 父亲叹口气:“唉!我算是养上少爷了。七尺布,值一担谷子的钱啊!”</p><p class="ql-block"> 父亲后面这句话,把我的心震撼了!我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我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布说:“我错了,我不要你去求别人做。”懊悔的泪水夺眶而出……</p><p class="ql-block"> 父亲见我认错了,就给我讲起了《三娘教子》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过去有个叫三娘的母亲,为了供儿子念书,每天织布卖布,手都磨破了。可是那孩子就是不好好念书,有一天三娘叫儿子背《论语》里的一段文章,儿子背不下来,就叫三娘给起个头,三娘就起头念了句“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那孩子却故意篡嘴念成“真芝麻秕谷三斗五升”。三娘气得到织布机上,把刚织好的一机布用剪子一剪一剪全剪碎了。那孩子见娘如此动怒,翻然醒悟,从此发奋读书,最后终于考上了状元……</p><p class="ql-block"> 听完父亲的故事,我重新穿上了母亲做的中式棉裤。自然后来招到不少同学笑话我,可是我一想到父亲那“一担谷子”的话,我就觉得母亲做的老棉裤不但不难看,而且很暖火……</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