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七六年七月二十八

燕儿

把时间拉回到1976年7月28日。凌晨三点多，我好像是在作梦，蹦来跳去的，又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小燕儿快出来地震啦”，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掀开屋门上挂着的竹帘子，一把拉开顶着门杠的后院木板门，一个箭步冲到了前院中央的人群中，这时只见西屋的生生正背着他八十多岁的奶奶从北屋出来，我妈是院里最后一个跑出来的，一会儿的功夫摇来晃去的感觉基本停了下来。大家都惊魂落魄地站在那儿你看我我看你，等回过神儿来才注意到大伙儿身上穿啥的都有，全都光着脚，北屋的肖婶儿只穿了一条花裤衩光着膀子搂着她光着屁股的儿子站在那儿，她急忙转身回屋穿衣服去了，其他人也陆续回屋把该穿的衣服穿好，顺便把孩子们的衣服鞋子提了出来给孩子们穿上。这当口我妈妈对我说“你跑得够快的呀，也不管我”。从此以后，我妈总拿这事取笑我，说我遇到事儿跑得快着呢，根本不管她。

那会儿我们家住在离南长街南口百八十米路西的一个临街的小四合院里，绿色的街门上方有一个高高的装饰门楼，前院不大但方方正正，住了五户人家，还有个小后院只住我们一家。我伯伯一家四口住前院。不知道是谁打开了街门，大人领着孩子搬着板凳坐在当街（注：街上，临街）离门楼和山墙远的空地儿处，北屋的生生搬了把藤椅搀扶着他奶奶坐下。一会儿的功夫，大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旁边胡同里的人也都陆续走到大街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的聚在一起聊了起来，大家只知道地震了，但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记不得坐了多久，也记不得谁说的是河北唐山地震了，那会儿只有听话匣子广播一个信息渠道。

院子里的人一直在街上坐到天亮。到了早上六点多钟，大人们该上班的都去上班了，只剩下老的和小的，年轻力壮的就我伯伯一人，因为他家的孩子最小。那年我不到十五岁，正好在七一八厂学工结束该放假了，又遇上这么大的事，我老老实实地跟院子里的孩子们呆一起不敢乱跑。天气特别闷热，大概到了早上八点左右，天开始下雨，我们就举着伞继续坐在当街。雨越下越大，我伯伯让我看着孩子们和赵奶奶，他带着生生回到院子里找了几块木板钉了一个三脚架，上面钉了几块塑料布，把这个三脚架抬到马路东织女桥东河沿儿的空场上，让赵奶奶和我们几个孩子坐在了里面避雨。到了下午，我妈妈骑着自行车驮着一捆油毡回来了，说是单位发的，我伯伯和街坊四邻都到南长街八十一号院门口扛大木方子去了，这些木方子是当时中南海盖八十一号礼堂和办公楼用的，施工方同意周围的居民先扛走搭地震棚用，解居民没有物资的燃眉之急。

记不得用了多长时间，我伯伯就在南长街南口路西，第一个华灯北的小树林里搭起了一个离马路最近的大棚子。他把扛来的木方子用粗铁丝绑在大树上再立起几个木方子当柱子，顶子铺上了油毡，地面铺上了砖头，回家扛来了床板，简易的地震棚就这样搭好了。这个棚子里面可不小，当时住了我们家、我伯家还有生生家，每家就用大床单拉起来当隔断。

记不得用了多长时间，南长街南口东西两侧的小树林里搭满了地震棚，凡是在这里搭棚子的基本上都是家里有劳力、动作快、有家伙事儿的先占地儿搭了棚子，这条街上的大多数居民都搬到中山公园或文化宫里去避震了。

棚子搭好了，可吃饭还得回家做，这可是当时最危险的活儿了。因为我伯伯家前院东屋是厨房，离院门口近，真有地震能快速跑出来，我李姨就回家烙了一摞烙饼，够我们两家几天的主食，菜就随便吃点凑合了。后来知道唐山地震街上房屋都倒塌了还死了不少人，我伯伯干脆把家里的煤气灶也搬到了南长街南口新搭的地震棚外面了，可天气炎热又怕煤气罐爆炸，就挖地三尺把煤气罐埋在土里，上面用木板盖上挡住暴晒的阳光，以防煤气罐爆炸。正好南长街南口便道上每隔百十米就有游行临时喝水用的小水井，接根皮管子喝水做饭用水都解决了。记得那年夏天特别热，三家子人都挤在一个地震棚里热得睡不着觉，到了晚上我们三家子的几个小孩就把自家凉席铺到南长街南口路西的第一个华灯下面躺着，一会儿捉蚂蚱、一会儿玩屎壳郎，等着晚上十一点撒水车开始洒水冲洗马路后凉凉快快的躺在凉席上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

现在南长街南口两旁的小树林都用铁栅栏圈起来不让进了，曾经躺在凉席上睡觉的第一个华灯下面也成了警察检查过往行人身份证的一个卡口了。那年月，到了晚上街门都不上锁，也没听说有几个贼或是出了什么安全事故。

根据国家正式报道，1976年7月28日零时三点42分，河北唐山发生了7.8级大地震，将唐山这座城市直接夷为废墟，共造成了24万人死亡、16万人受伤，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到现在所发生的最严重的一次自然灾害。这次经历让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