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早上快起床时梦见了三舅,场景是三舅的葬礼,我心里很难受,一直扑簌簌地掉眼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已经过世十多年了,算是客死他乡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对三舅记忆不多,三舅的事都是母亲偶尔想起,断断续续地讲,我支离破碎地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是姥姥的第四个孩子,出生时又瘦又小,气若游丝。六十多年前的东北农村,经常有孩子生下来就死掉了的,房前屋后就能看见狗扯着死孩子吃。三舅就差点进了狗肚子。据说三舅都要被扔出去了,捆孩子的谷草都拿进屋里来了,后来太姥姥说再等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缓过来,三舅命大,真缓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有四个舅舅,大舅和二舅人高马大很魁梧,老舅个子不高但胖胖的。只有三舅和其他三个兄弟不一样,不高不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家离我家不远,我们两家都在村子中间住,但我却没怎么去过三舅家,记忆中就在三舅家吃过一次饭。那是一年春节,大姨老姨她们从城里回来看姥姥姥爷(姥姥姥爷一直和老舅生活在一起),三舅就邀请兄弟姐妹各家去他家吃了一顿饭。那顿饭吃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饭刚吃完三舅妈就和三舅吵起来了。吵架不是因为三舅的兄弟姐妹来家里吃饭,而是因为别的家务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平时三舅是不招待兄弟姐妹吃饭的,一是平常日子人聚不齐,二是那年月每家的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想凑上十个碟子八个碗儿的不容易。为了准备正月里的这顿团圆饭,不知道三舅精心谋划了几天。给自己最亲的人准备一顿好饭,三舅得多开心啊!要是吃完饭不吵架就好了,那顿饭会成为三舅日后美好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没见过三舅生气发脾气,或者挑理见怪背后说过谁,三舅闲着的时候特别少,总是没完没了地干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做了好几年的豆腐,都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一般人是吃不了做豆腐的苦的,但三舅却吃得了,三舅的吃苦耐劳超过了一般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冬天时,三舅曾让表哥给我家送过豆皮儿,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豆皮儿是啥东西,母亲拌凉菜时会放一些,我曾经仔细品尝过,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觉得没什么味道,不好吃。后来大一些了,知道了豆皮儿就是腐竹。现在我经常买腐竹吃,也会经常想起我吃过的最早的腐竹是三舅做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那么几年,三舅家搬离了村子,去外地投靠三舅妈的娘家亲戚,离开村子后,三舅家辗转了两个地方,在外讨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后来三舅家又搬回了村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家搬回来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三舅自己在家,农忙时节三舅就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干活。累了,就在垄沟里躺一会儿;困了,就在垄沟里睡一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不挑吃不挑穿,躺在哪儿都能睡着。前几年表哥来母亲家,聊天时说,有一次三舅从外地回来,到县城时最后一趟班车已经走了,三舅舍不得花钱住旅店,就蜷缩在人家房檐下将就了一宿。表哥说这话时眼圈红了,母亲也沉默了好一会儿。表哥一定是觉得愧对他逝去的父亲,母亲一定是心疼她一奶同胞的三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老舅、母亲,他们三个挨肩儿,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儿,大一些后就一起去东河套抓鱼,扎蛤蟆,捡野鸭蛋。吃的弄回家后,就一起收拾,然后全家享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和三舅、老舅的感情比较深,各自成家后,母亲不怎么惦记老舅,因为老舅在供销社上班,日子过得比同村人都要好。母亲格外惦记三舅,只要三舅来家里,好吃好喝的母亲会倾其所有。尤其是我家开食杂店之后,三舅饱餐完,母亲还会给三舅带些吃喝回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五十岁前后的时候,表哥和表姐,也就是三舅的一儿一女,都在外地谋生活,平时不怎么回家,家里只有三舅和三舅妈两个人。有一天,天刚擦黑儿,三舅说脑袋疼,农村人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吃两片止疼片也就好了,三舅妈并没有把三舅的头疼放在心上,只是把炕烧热了,给三舅盖了两床大被,让三舅在炕头躺了一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早上,大舅家二表哥去三舅家,发现三舅半个身子出现了麻木的症状,就急急忙忙跑来找父母。平时母亲的娘家有什么大事小情,父亲都是一马当先。听说三舅身体有恙,父亲直接去找了村里的赤脚医,赤脚医看过之后,初步诊断为脑出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赤脚医的协助下,父亲把三舅送进了医院,检查发现三舅脑袋里出了十二毫升的血。因为耽搁了一宿,出院后,三舅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劫后余生的三舅,更加让母亲惦记了,鸡啊肉啊,做好后,母亲会让父亲给三舅送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从生病后,三舅就不能像原来那样干体力活了,但三舅也不把自己当个病人,力所能及的活每天还是磨蹭着干,他说干活就当锻炼了,对身体恢复有好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后一次见三舅是夏天,我带儿子回母亲家,正赶上三舅也在。那天很热,我们一起吃冰棍儿。我儿子当时也就两三岁,三舅一边看着我儿子一边说,“这小伙儿,长得挺好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的身体在缓慢地恢复着,表哥和表姐在辽宁凤城定居下来后,把三舅和三舅妈接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凤城没多久,三舅就开始捡废品卖,表哥和表姐本想让三舅安度晚年,可三舅劳作了一辈子,根本待不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身在辽宁,却时常思念着家乡和亲人。故土难离啊!不知道身在异乡的三舅做过多少次关于家乡的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辽宁后,三舅只回来过一次,老舅家的小女儿结婚,三舅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参加婚礼,他说再不回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那次母亲、舅舅、姨姨他们一起照了很多相,那是母亲兄弟姐妹七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最后一次回来,我却因工作繁忙没能前去与之见上一面。遗憾之余是永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辽宁后不久,三舅就病重了,父亲和舅舅们前去探望了一次,三舅见到亲人后异常高兴,病情也缓解了。待了几天后,父亲和舅舅们就返回了家。再后来就传来了三舅去世的噩耗。父母连夜乘火车去了辽宁凤城,那是母亲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出远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平生第一次远行,竟然是为自己的三哥送行,不知道一路上母亲是何等的悲痛。一起长大,一起走过了大半生,然后手足分离,阴阳相隔。三舅的离世,母亲一定是最悲伤的人中的一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舅去世时还不到六十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2007年的年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平凡的三舅就这样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最后把尸骨留在了他乡。三舅走了,从此这个世界上母亲没有了三哥,我没有了三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写于2022年7月27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