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半日

塔拉

朋友夫妻俩是旅行与田园生活的重度爱好者，疫情之前二人足迹遍布周边乡野与名山大川。

今春某天，新一轮疫情刚刚解封，夫妻俩便驾车直奔向哈尔滨市东南郊。驶出六十余公里，觅得一处有山有水的村落，名曰红星村。二人决定不再继续探寻，当即租下一处闲置院落，据说主人已移居城里多年。

院落有房两间、老井一口、园半亩、屋后山林若干亩。屋内无上下水、无厕所，脱鞋即上炕，一口柴火灶瞬时温暖了两个久居城市的灵魂。

夫妻俩经常描述他们在小山村一起看星星的情景，成了闺蜜之间最凡尔赛的桥段。

于是，身边很多人都想去那里看星星。

一日傍晚，在朋友的带领下，终于成行了。

这是一个只剩七八十户人家的小山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牛粪味儿。村民几乎全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但家家户户院落整洁、花草繁盛。养几头牛、种几亩地，春天吃山野菜，夏秋自家菜园里吃不了的便冻起来冬天吃，口粮有自产的水稻和玉米。

虽然只是租龄不到半年的房客，但夫妻俩已是小村的名人，他们逢人便可聊几句家常，更可以随时“闯”入别人家，割一把韭菜、摘几个果子，欣赏主人培育的花花草草。村里仅有一家食杂店，商品少得可怜，但都是油盐酱醋等必须之物。

柴火灶烧起，炖一锅大丰收，喝几口小酒，村里溜达一圈，天便黑透了。

夫妻俩拿了几个垫子，领我们来到一处水泥晒场，期待已久的看星星大戏，终于开场了。

几个女生头挨着头，自然组成花瓣状躺在水泥板上，方便交流，又不用仰着脖子。

此时白昼的余温尚在，水泥板没有丝毫凉意，露水悄悄下落，蚊子也隐匿了踪迹。

向上看去，原本漆黑的夜空在专注力的作用下，犹如做了渐显的特效，钻石一颗又一颗，大大小小，亮度不一，闪烁在黑蓝色的丝绒里。

北斗七星分外清晰地在天幕的左上方，旁边有两颗卫星在快速移动，一会儿就找不见踪影。运气好的话，还会看到流星划过，但只要稍一分神，便怎么也看不到。

想起最近一次看星空，也是几个朋友，在松花江边。那是从郊外回城的路上，一个朋友突然起意，于是几辆车临时改变路线，来到一处无人的滩涂，城市的中心在若即若离的远处，即使关了车灯，人造光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干扰，但仔细看，繁星在薄云中淡然闪烁，偌大的滩涂中只有我们几个，想大声说话又怕惊扰了星星，脖子就那样一直仰着，肌肉的记忆仿佛现在还在。

而此刻头枕着大地，仿佛听得见地心的呼吸，青蛙和蛐蛐的小曲儿，给我们疏疏密密的语调做了背景音。这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真想就这样睡一夜。”

为了赶在上班之前回城，我们次日四点便起床了，朋友带我浅爬了屋后的小山。

叮当、叮当……循着牛铃声，沿着被牛儿们踩出的小路，踏着浸湿了裤腿的露水，很快来到一处开阔而平坦的坡顶。

向日出的方向望去，浓雾锁着山峦，依远近而深浅不同，像极了一副水墨画。

光是影的灵魂，晨光最是瞬息万变。

在我醉心于拍摄一颗草尖的露珠时，一抬头，林间已经绽放出太阳的光芒。

雾气就像给周遭加了一层滤镜，让眼前的画面含水量十足，难以分辨层次，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光晕。

下山途中遇到放牛人，手里是一把刚采的菌子，据说是难得的药材，她说可惜了，没带兜子。

山上植物品种繁多，有山里红、山丁子、野核桃、椴树，还有黑加仑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灌木。

不知怎么，我俩竟然迷了路，好在山不大，朋友自信地边带路边说，领我看看另一边的风景。

只见坡下是一处废弃的砖房，朋友说那是曾经的村办小学，最早则是一处尼姑庵，如今村里已没有年轻人，小学没了生源，自然就荒废了。外围墙上的字迹很有年代感，一侧写着“学生辍学 家长违法”，另一侧写着“ ……主义…”，看不清了，想必年代更加久远。

沿着小学的围墙转过来，竟是一片开阔地，一棵开满花的树，独自伫立在山坡上。

朋友抬头望向树冠，背景是云雾缭绕的山峦，初升的阳光打在她腰间的红色外套上，让那一刻的山林都生动了起来，我快速拿起手机，拍下了这次旅行中最满意的一张照片。

回到山脚下时，村里炊烟已袅袅升起，另一位伙伴正在院子里打太极，从栅栏的缝隙中望过去，晨光给她镀了一层金边儿，背后是山，脚下是园，真想让时光就此停住。

朋友们在园子里摘了带露水的黄瓜、葱、茄子、角瓜，个头虽不均匀，样子也不太好看，但像宝贝一样摘洗干净，打包好预备拿回城里。

买了新熬的一大盆豆浆，吃罢简单的早饭，一行人便准备返城了。

不轻易能拥有的，便总是心向往之，这就是城市人喜欢乡村的理由之一吧。

城市鲜有山水，但却有江湖。

昨夜暂时遗忘了喧嚣，在自然中汲取了能量。

车子开动了，我们又满怀激情地驶向来时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