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

马新文（空山新雨）

我的学生

从教三十年，略略算来，我也已有弟子三千，虽然没有七十二贤人，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确实也有那么几个。

1992年7月，我毕业后回到了母校鸡黍镇中学，担任七年级（那时的初二）一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刚毕业没有经验，但满腔热情仍让我把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六十多名学生中，有一个叫李亚红的女生最出类拔萃，也最引起我的关注。她瘦瘦的，高高的，秀气而文静，她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她身上却散发着浓浓的书香气息。她穿着最朴素的衣服，却整洁合身。她从不大声说活，从不和同学在一块打闹，大多时间都在教室里静静地读书学习。有时，我找她谈话，她总是静静地认真地听着，临走时，冲我笑笑，然后静静地离开。

就是这个腼腆的农村小姑娘，就是这个文静朴素的小女孩，却在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全县语文竞赛中荣获一等奖，我也因此被评为县优秀辅导老师。我只教了她几个月，我能教她多少？她的成绩应来自她自已的勤奋刻苦，来自她从小的阅读和积累。初三时，她被分到另一个班级，我不再教她。后来，她顺利考上一中，后来又考入山东医科大学（后并入山东大学）。算来，她现在也已年过四十，应该是某所医院的主治医师了吧。

我虽然和李亚红同学只有一年的师生情分，但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有时想，她像极了《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兰香，虽然生活在并不富裕的农村，但她靠自己的努力勤奋，用知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是绽放在乡野土地上的野百合！

工作第二年，我被破格提拔担任初三语文教师兼班主任，担子更重，压力更大。全班六十多人中，有三个同学最出类拔萃，后来也都顺利升入金乡一中。这其中，有一个叫孙连伟的学生最让我喜欢。这孩子个子不高，瘦瘦的，黑黑的，但鼻梁挺直，两眼炯炯有神。我把他放在讲台底下第一排。他学习很有天赋。别人很长时间才能背下来的书，他却一会儿就背得滚瓜烂熟。别人苦思冥想半天没有眉目的题，他拿过去三下五除二就能解析得清清楚楚。但他从不因自己的天赋而自负，在学习上所下的功夫比谁都大。他背书力求倒背如流，前后贯通。他做完课本上的题，就主动找老师要题做，一钻研起来，连回家吃饭都忘了。经常是回家吃饭的同学都来了，他还在津津有味地钻研着题呢。

更让同学和老师佩服的是他的诚实。考试时，有时老师把答案放在讲台上，他位置在前，一抬头就能看到。但是他视若不见，从来不把头抬一抬。老师们私下跟我说:“咱班的孙连伟同学，你就是把答案放在他桌子上，他也不会看一眼的！”有一次，我找他谈心，问他为什么对答案不动心，他平静而认真地回答:“考试就是考自己，看答案，那不是自欺欺人吗？老师您不经常教育我们做人要诚实吗？偷看答案，太丢人，我做不来这事。”都说，学生随老师，我这个学生性格还真随我。听说，这孩子后来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学，现在应该是一名公正廉洁的法官了吧。

1995年秋天，我连续第三次任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开学后，从济南转来一个叫卜祥峰的男孩。这个孩子，个子不高，一张娃娃脸，有一双水汪汪透着灵气的大眼晴。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那时，鸡黍中学有个惯例，初二开始学化学（别的地方初三才开始学），初三开学时化学就已经学了接近一半内容。可是，卜祥峰同学对化学一无所知，从中间开始学，那不是听天书吗，我开始替这个小孩担心。我找他谈话，说出我的担心。他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晴笑着对我说:“老师，没事，我会努力跟上的。”我建议他课下多找教化学的孙老师请教，让老师单独给他补补。他微笑着点点头，一身轻松自信的样子。由于初三任务重，工作头绪多，我竟把这孩子补化学的事忽略了。

很快到了期中考试，我拿到成绩单，第一时间找到卜祥峰的名字，我惊呆了:全班第二名，化学居然考了49分，满分可是50分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急忙把卜祥峰叫到跟前，好奇地问:“祥峰，孙老师给你补课了吧？”他仍是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晴，笑着说:“孙老师忙，就绐我讲了一次，是我自己从头自学的。不难，我能学会。”言语间满是自信和骄傲。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对眼前这个小小的男孩有了大大的敬意！遇到困难，他没有胆怯，更没有埋怨，而是自己想办法去攻克，他做到了一般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后来，他以优异的的成绩考入金乡一中。我相信，他一定会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1996年，我告别了留下我美好回忆的鸡黍一中，调入县城的金曼克中学（现为崇文中学）。在金曼克中学的六年，周宇同学慷慨激昂的演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别的老师评价说:“这孩子深得你的真传，举手投足、演讲的气质，都像你！”当老师，能教出像自己的学生，也算是一种福气！

2002年秋天，我调入金乡县实验中学（现王杰中学）。在这里，我连续工作了六年，教的全部是实验班。其中，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张夏羿同学。她在班里年龄最小，个子最矮，但小小躯体里却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和力量。她上课时，总瞪着大大的眼晴，老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吐字她都印在脑子里，时不时还露出会心的微笑。上课时，只要一看到她那大大的眼晴和会心的微笑，我的心里就满是力量，讲课也会更有激情和灵感。上课时，她总能提出巧妙的问题，引导老师和学生走进一个崭新的天地。回答问题时，她总会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独到的见解，把课堂推向高潮。有夏羿同学在，课堂永远不会沉闷枯燥；有夏羿同学在，老师总会有新的思路和灵感，才思泉涌，有满满的成就感。

记得一次县语文公开课在我校举行。有一节课，正好抽到了我班，老师讲的是《荒岛余生》（英国作家笛福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的节选）。老师课堂设计很新颖，课的高潮部分设计了这样一个问题:假如鲁滨逊回到了我们身边，要举行一个答记者问，你将向他提出什么问题？这个环节成功的关键是扮演鲁滨逊的同学，必须要自信机智灵敏。担任这一角色的恰恰是毛遂自荐的张夏羿同学。她胸有成竹地站在学校报告厅的讲台上，面对几百双眼晴，面对同学们提出的五花八门的问题，对答如流，挥洒自如，把整个课堂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在场的所有听课老师和评委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这种公开课效果，我是第一次见，也是唯一一次！这堂课的主角，是小小的张夏羿同学！

2008年，我被学校派到文峰中学东校（属于实验中学，校址在济宁教育学院）任教。杨纪显同学是我在文峰东校所教的第一届毕业生，相信很多金乡人都知道他，因为他是金乡县近几年几个考上清华大学的学子中的一员。他的小姨，是济宁教育学院（原金乡师范）的一名老师，她特意把外甥交给我培养。这孩子，个子高高的，白白净净的，不爱说话，乖巧懂事，文静内向。他上课很少第一个发言，不爱出风头，但是课堂上出现冷场时，他就会坚定地把手举起，给予老师最及时的帮助。有一段时间，班内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课堂纪律有些乱，连班长也没办法。他（学习委员）居然能站出来维持局面，话虽不多，但大家都信服他，居然能风平浪静。

临近毕业时，天气热，学生情绪大都很浮躁，坐不住，学不下去。而纪显同学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像钉子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视，心不旁骛，按着自己的计划背书做题。周围声音嘈杂，有下位的，有出去的，他却心静如水，学得如痴如醉。毕业时，他交给我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对我的感谢，并特别向我解释：“老师，您不要认为我成绩好是因为我死学，我学习从来不磨时间，我讲究的是效率。我晚上一般学到9点就把作业完成了，然后就读读书，听听音乐。老师，我会成为您的骄傲的！”噢，我明白了，他是怕我把他当成书呆子，他是想让我真正了解他这个学生！多么纯净真诚的孩子！

那年中考，他以全县第四名的成绩考入金乡一中。2014年高考，他以704分全县第一名的高分考入清华大学机械专业。他成了全金乡县人的骄傲，也成了我一生的骄傲！让我感动的是，纪显同学从毕业到现在，几乎每个教师节都会给我发来短信或微信问侯，说明他心里一直装着我这个初中老师。杨纪显同学，明年就要拿到清华大学博士学位，他说，他可能要留清华大学任教。

今年，三天前，7月24日，他和他的另一半（也是清华大学的在读博士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特别邀请我参加了他的婚礼。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学业有成，婚姻幸福，我很欣慰，也很激动！

我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初中语文老师，我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初中班主任，但是，因为缘份，我和我的学生走到了一起，有了难忘而珍贵的师生情谊。孩子们，就因为有了你们，我的生活才显得丰富充实，我的人生才显得熠熠生辉，不再平凡！

我还将在三尺讲台上耕耘十余个春秋，我还将和我的学生书写一个个生动鲜活的故事。亲爱的孩子们，我将永远把你们记在心里，我的梦里永远有你们的身影。孩子们，你们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