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品】 小小说三题

疾风剑豪（谢绝送花）

拔  掉

年前贪腐窝案亿案连发不断，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谁上来谁栽倒，让立下“军令状”的市纪委王书记很是伤脑筋。

这天，同学约他在会所喝茶，两人聊完为官清亷谈起反腐问题，王书记问他同学：“眼前腐败问题越来越严重，成为顽疾，像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有没有好办法除根？”

“拔掉。”

“怎么拔掉？”

同学一笑，端起茶杯把水往地上一泼。

噢，噢，一连两声，王书记见状禁不住大笑起来。

年  审

眼见成古董了，按照“物以稀为贵”的这一说法理由，大王把他那辆敞篷吉普“老爷车” 又重新拾掇了拾掇，喷了一遍漆，这天他把车开到单位准备去年审。

 他同事见大王喷了新车，围车转了一圈，说：“现在年审车辆不同以往，可严了，你没见检测站大门口上方那块‘一流的设备，科学的方法，准确的数据’大型广告牌么，那就是变相告诉你，要想通过检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朋友一辆新车，哦，开了不几年，第一次上线检测灯光仍旧不合格，照样下来更换。你这辆车除喇叭不响浑身都响，一上路就突突冒黑烟，我看悬！表面上看你这车虽然是‘旧貌变新颜’，不过换了外表换不了心，依我看，光尾气这一项恐怕也过不了关。”

大王心里被说的七上八下，没了底，犯嘀咕：这怎么办？

大王本想托关系，走后门，可是给同学朋友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有认识检测站的，用大王的话说，活人能叫泡尿憋死。最后，只见大王去干了两件事情：一是给车换了机油，又花了一百二十元买了一小桶从美国进口的清洗剂，按照老板娘提示，等加汽油之前倒进油箱里，这样利用发动机燃烧原理降低黑烟排放；二是去了一家小卖部过了不长时间拿着一条烟从里面走出来……

年审那天，他一大早开车就过去了。然而，让大王同事没想到的是，不到上午十点半大王就回到了单位办公室，他同事问他：

“过关了？”

“过关了。”

“下线了？”

忙碌一上午没喝一口水，满头大汗，跟从大沙漠刚走出来似的，大王口干得没顾上说话，急忙从写字台厨里取出一瓶崂山矿泉水，拧开盖，仰脖，张口就灌，咕咚——咕咚——，就见喉结跟着一动一动的，不一会儿工夫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喝了个底朝天，酣畅淋漓地喝个痛快，然后抬手抹了一把嘴，放下空瓶，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同事皱着眉头：怪诞了，怎么捣鼓的，那么一辆“老爷车”居然还下线了。又想了想，说：“什么麻烦也没碰到？比如让你第二次上线什么的……”

      “ 没有。”大王故作姿态，眨巴眨巴了眼睛。

他同事满脸疑云：“是不是送上礼了？”

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王嘿嘿一笑，朝他摆摆手，然后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鞭  鼓

王文轩大爷的家内比他整整小一旬，今年五十五岁，说起来也不算年轻了，生活有自己的追求和爱好这本无可厚非，但倘若超出人体活动承受能力范围去透支超负荷干自己追求的事情就会事得其反，在王文轩大爷看来就是故意给家里添麻烦。就是不切实际的。就不是理性的。就没有任何意义。

大前年，王文轩大爷的家内心血来潮跟一帮姐妹们在老年大学先后报名开始学练扇子舞、腰鼓和鞭鼓，特别那个带线穗穗的鞭鼓的鞭子疙瘩头经常把她身上敲得青一块紫一块，在家客厅看她练舞就知道，因为地方小转不起来不敢全放开，跳起来两手向空中一撒，身子往后一仰，动作幅度之大哪样都不轻松。高难度，蛮危险得嘞！

王文轩大爷平时喜欢舞文弄墨，没有事的时候爱写点东西，笔下题材广泛，不拘一格，大家都说他是个文人。他写东西，从酝酿、构思，到打字再到作品完成前后需要修改多遍，经常不合自己心意就推翻重来，这营生需要聚精会神不能一心两用，要手到眼到心到一样不到都不行，本来一大摊子事就够他忙碌的，再加上近年来眼神不济，记忆力衰退，就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这个时候偏又遇上一个不省心的家内。

练舞上瘾。王文轩大爷的家内一有空就练，甚至连等电梯的工夫也不忘蹦两下，痴迷的程度可见一斑。说比上班的工人都忙一点不夸张，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有时候赶在一起，上午学腰鼓，下午学鞭鼓，晚上再学扇子舞，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王文轩大爷嘴上嘀咕：练习一种不行么，非得三样都练，能吃得消吗？这是打算不要老命了！

怕的就是三分钟热血，热一会儿冷一会儿，心思一阵儿是一阵儿，最后熊瞎子掰苞米——拣了这个丢了那个。这还不是叫王文轩大爷最不能理解的，最不能接受的最苦恼的谁劝也不行，你就是说破嘴，人家“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任性、执拗、倔强，王文轩大爷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晚年自己怎么会碰上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为此王文轩大爷和她没少吵架拌嘴，可是不知为什么随着年龄增长两人越吵架反而靠得越紧，愈拌嘴反而更加密不可分。俗话说得好：少来夫妻老来伴。不是有句话么，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王文轩大爷肚子里虽然撑不了“船”，但他自以为盛这点小事还绰绰有余。

有些事，别钻牛角尖，男人气量大点，莫跟女人一般见识，凡事抬抬手就过去了，王文轩大爷总是这么认为，可他老伴不行。她还委屈得要命，油盐酱醋吃喝拉撒都她一人，动辄抬出“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老婆战术来施压，大家都让着她，所以助长了她在家里行事的霸道作风。

王文轩大爷在她面前总是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挂在嘴上，多次讲过心宽知足，岁月静好，希望有一天她会明白、会好好珍惜当下。然而，事情并没像他冀求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依然如故，我行我素。终于，这天姗姗来迟。

由于活动量加大过于透支，长此以往，慢慢的身体“零部件”开始老化，这个毛病那个毛病便找到了她，不是今天腰酸就是明天腿疼，刚按下葫芦又起来瓢，好处家里准备的特定电磁波谱治疗器和云南白药喷雾剂都使上了也不管用，找不到病根，没有下手的地方，嘿嘿，对不起，那就得委屈你了老头子。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到王文轩大爷的身上：“王老师一一，过来给我捋捋腿吧。”她躺在卧室的床上朝客厅大声吆喝，也不管人家忙不忙，手里有沒有活，催了一遍又一遍。王文轩大爷停下打字起身离开桌前电脑，进卧室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劈头就问，哪里疼？见她躺在床上，一半身子上盖着一床小棉絮，一只腿裸露外面，白的刺眼，也不管自己手放到的位置对不对，按住膝盖就上下揉搓起来，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抬头催问，好了没有？她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就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她寻思来，不用也不能让你清闲。于是，不是“哎呦”这里疼就是呻吟那里不舒服，嘟嘟囔囔絮叨不停。千万别让她抓住理，抓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机关枪一梭子猛烈扫射：“你的病好了是吧，忘了我给你肛门换药的时候了。”那是去年夏天他做了一个肛肠息肉切除微创手术，现在又翻出来，堵得王文轩大爷一愣一愣的。之后，一会儿一叫，把他折腾得够呛。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唐诗《曲江二首》开头两句恰巧说到老爷子的心坎上，跨越一千多年，仍那么富有穿透力仍那么深入人心，让王文轩大爷对杜甫的才高八斗顶礼膜拜钦佩的五体投地。是呀，人到六十古来稀，莫厌伤多酒入唇。土埋大半截，骂不能骂，吵不能吵，打还不能打，最后只能“忍辱负重”听天由命。

长鞭舞人生，奋发催人进。她琢磨着，年底前后活动演出多，快过年了，抓紧练练吧。这天，王文轩大爷他老伴刚吃罢晚饭时间不长，便对着靠客厅门旁欧式酒柜屏风隔断橱柜搁板上那固定在夹子里且向后仰着的半大镜子，蹦哒起来，窗外正寒风萧萧凛冽，室内却情趣盎然如火。她一只手掐住鞭鼓边缘，一只手举鞭子“咚咚”甩着，旋转两圈，然后一瘸一拐回到茶几旁的小皮凳上放下手里东西，抱起左腿望着王文轩大爷说道：“这腿怎么了老疼，过来给我捋两下。”

时光催人老。人，到了岁数不服老不行，这是客观规律违背不得，违背就得给你点颜色瞧瞧，无论你是谁。

酒足饭饱，王文轩大爷也是在电视柜前的地板上铺开褥子刚躺下，一是 为看电视方便；二是为睡觉互不打扰，不料刚翻看手机不一会就来事了。特别喝酒后，晕晕乎乎，躺下就不爱动弹了。不顺着她，还怕挨一顿熊；若依着她，又不是出自内心。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好把手机先撂下，一脸无奈，坐起来往前挪了两下屁股移到她跟前，“居高临下”搬起那只沉甸甸的脚撘在自己腿上朝膝盖处轻轻捶打，然后目光跳过膝盖落在她的面颊上，默默盯视片刻，对她诙谐地说：“一喊就赶快过来，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上哪找。这年头，老伴不是老伴，老伴就是你的“丫鬟。”

一句话把她逗得前仰后合，脸笑如花。

原载经典名家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