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见提笼子溜鸟，便会联想到皇城根下的八旗子弟——头顶瓜皮帽，身穿长马褂，左手握一烟枪，右手提一鸟笼，八字步走得滋滋滋快冒烟似的响。只不过这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而今斗转星移，换了人间，且无可奈何成天蜗居在天日惨淡的城市水泥森林中，那提笼子溜鸟的事在脑海中早化成了一件已锈蚀或湮灭的古迹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夏天到四面山避暑。清早起来，到我们小区的广场晨练，让我又惊讶又开心的就是居然碰上一群痴痴此道的现代溜鸟人了。</p><p class="ql-block"> 彼时尚早，天光初开，四周的峰峦半腰间还缠绕着梦幻般的云霭。几个老者或是相约或是默契，一起来到广场，每人手上提着二三鸟笼，迈着轻盈的神仙步飘飘然走到广场周边，每隔几棵树的距离，便把一个鸟笼悬挂在枝叶繁茂的九重葛或者杨柳树上。挂罢，几个老者便围着喷水池边一块洁净的石桌坐下来，或从包中掏出一杯热茶，或由袋里抓出一把瓜子，喝着嗑着，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聊起“鸟事”来。</p><p class="ql-block"> 就那当儿，我蹑脚去瞅鸟笼里的画眉，那又长又尖的黄喙子，那宛如被人精心勾勒出来的白眉毛，那钉子眼牛筋脚，短颈桩方脑壳……都显得既精致又洒脱。一俟揭去鸟笼上的蓝布罩子，画眉便亢奋起来，开始在栖棒上跳上跳下，一边咕咕小叫一边还不停翘动着长长的尾巴。看见画眉这样高兴我心顿时也清亮起来，便想起宋朝欧阳修描写画眉鸟的诗：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诗的后两句不仅道出了画眉此时亢奋的原因，也诠释出自由价更高的真谛。</p><p class="ql-block"> 遐想中，画眉突然发出一声醍醐灌顶般的大叫，清脆而响亮，在静悄悄的黎明，犹如珠落玉盘更仿佛雨打空谷。只见它昂头垂尾，长喙向天，发出“哦吉哦吉哦吉”的短叫唤，随即，其它笼子的画眉也开始争先恐后地叫起“嘻乐欢嘻乐欢嘻乐欢”的长高音来。老者们打着哈哈对我说，“哦吉”应该是早上好的问候语，“嘻乐欢”大概是见到你我好高兴的意思，我开怀一笑。老者们又说，如果画眉摇尾巴发出谷谷谷是说我想要个女孩，张开翅膀发出呜呜呜是说我爱你…… 见我听趣盎然，老者们有点“得瑟”了，你一搭我一搭争先恐后对我吹起“鸟事”来。他们说，自从开始养鸟便不再睡懒觉，每天很早就会起床去溜鸟，将画眉带到空旷的田野、树林中去接触自然景色和清新的空气，用行话说就是去“冲”一下。画眉越“冲”越爱叫，声音也越清脆，叫的花样也会越多。老者又指着鸟笼中的四个小巧玲珑的蓝花瓷钵说“要养好画眉除了一个勤字，还讲究一个细字。每天除了准备蛋炒米、石谷子和清洁水，还要去野外捉些皮虫、蝗虫等昆虫喂画眉，还要天天给画眉洗澡……”</p><p class="ql-block"> 听罢，我愕然更感叹良多。</p><p class="ql-block"> 于是想起了作家郭敬明的一段话：“一群羊在草地上吃草,一辆车开来,只有一只羊没有去看车静静地吃草,这只羊显得特别孤独”。而面前这些溜鸟人，不正像这样的一只羊么？说他孤独，其实并不孤独。他们天天与大自然为伴，画眉就是他们的挚友。和它们交往没有谎言，只有悦耳的音韵流转。如果生活中有这样一个或者几个挚友作伴益处不少，不信，你看这些老者一个个都年近七旬了却神色清朗，气质豁达，不是佐证吗？！</p> <p class="ql-block">四面山的月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