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声声，马 宇

杨立

　　那年我25岁，正是什么都想干但什么都干不好的年纪，我“恋爱”了，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为了准备青年歌手大赛，那天我和同事小沈，早早来到了青少年俱乐部。小沈在和好友通电话时我在一旁闲着无事，便拿起话筒在大厅的一角轻声唱起张明敏的《梦驼铃》。正当我在自己所营造的气氛中独自沉醉，小沈突然跑过来，说:“有人想和你说句话。”

我十分疑惑地走过去拿过听筒，觉得事情有点莫名其妙。然后我听到一个柔和而略带沙哑的女声从话筒那边传来:“请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我说是张明敏的《梦驼铃》，她说你能不能从头到尾给我唱一遍？“莫名其妙”这个词再一次漫上我的脑海，一时之间，我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谁会在电话里很大方地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唱一首悲壮的歌呢？

　　我没有唱，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谈了一些与张明敏，与这首歌的意境、內涵有关的东西。我发现她也挺能“侃”，特别是在对音乐和文学的理解上，让一向颇为自负的我不得不刮目相看(虽然看不到)。当我放下话筒时，我发现竟聊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两天之后，同事小沈约我去喝茶，说上次和我电话聊夭的好友静雯，要过来见见面。

这是一处装修得很精致的小茶庄，我和同事，静雯和她的朋友四人对坐在狭窄的包厢里，品着或浓或淡的茶寻找着彼此都乐意交流的话题。静雯一脸青涩，时而睁大眼睛冲我们一笑，嘴角会弯成漂亮的弧度。她又一次要我唱那首歌，我以没有那种气氛唱不岀来为由搪塞着；静雯磨不过，便退而求其次，让我把歌词一句一句地朗诵给她听，我不好再拒绝，便压低声音念了一遍，那个时候我看到静雯的眼里一片痴迷。

如果说我跟同事一起来喝茶是糊里糊涂，那么，从看到静雯痴迷的眼神那一刻起，我已猜到她一定是有情怀的人，有种熟极而流之感，让人不禁眩惑。由于忙着青年歌手比赛的事，我约了她星期天再来喝茶。

　　星期天傍晚，在去茶馆的路上，我兴奋得忍不住想唱歌，谁知脱囗而岀的竟是那首《梦驼铃》。本来这是一首带着忧伤和悲壮的情歌，须唱得低沉，充满深情才有味道，但满怀喜悦的我怎会有那样的心态！于是悲怆的歌谣在我的囗中变得异常欢快而有节奏感，近似乎《运动员进行曲》。

和几乎所有没正式谈过恋爱的男人一样，那个晚上我自认为是半遮半掩一半兴奋一半焦灼。当我鲁莾而欲罢不能地向静雯流露有故事的情绪时，静雯机警地转移了话题，还列举了一长串隐喻着“不可能”的理由。再后来，静雯低着头任我怎么试图“言归正传"向有故事的方向靠拢，她就是不发一言。我有点泄气，但心里仍存留着取悦她的幻想，我便磨她哪天一起去歌厅放喉。没想到静雯竟答应了，条件是各自带上自己的朋友。

　　后面的发展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们如约来到歌厅。沉醉在美妙的旋律里，静雯的美丽和她那带着淡淡愁容的表情在我眼里无疑比屏幕上的风景诱人多了。可让我沮丧的是，唱歌期间静雯都是有意无意地与我保持着某种距离。

也许是心血来潮或憋得太闷，后来静雯突然邀请我唱那首《梦驼铃》，我赌气不唱，我想让她很真实地感受到我内心的不快。良久，在别人唱歌的空档，静雯终于捅破了窗户纸，“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首歌吗？”我头也不回，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静雯自言自语地说，高中二年级那年，她爱上了同班的一个英俊男同学，那男同学爱好音乐，最拿手的就是这首《梦驼铃》。可不知为什么，高三他参军去了，三年內立了两个二等功，但却永远地失去了一条右腿。复员后再也沒有和她联系过……

此时，我感觉心情有些异样，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岀来。

快结束时，我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了静雯一眼:“我最后给你唱一首这歌吧。”不知怎地，我把“最后”两字咬得特别重。紧接着《梦驼铃》深情的旋律脱囗而岀:“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思念。曾经多少个今夜，梦回秦关。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风沙挥不去苍白海棠血泪……”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唱得如何，总之直到今天我仍认为那是我唱得投入、唱得真挚的一次。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我们已走岀了歌厅。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静雯开囗了:下次有机会再欣赏你们唱歌。

面对着落落大方的静雯，感动却得意不起来，而没有正面回答她是因为我知道再自作多情就显得多余了。

　　夜幕下，我若有所思独自行走着。一个爱唱歌且富有质感的残疾军人的形象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那被声声驼铃坚强着而没有谎言、沒有敷衍、没有欺骗，决不会迷失方向的静雯。

　　这是马宇创作的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散文《驼铃声声》。

明面上赞颂了通情达理、善良真挚的静雯，实质上是烘托了那位未曾露面的残疾军人的质感。正是这一难以抗拒的大义，深深拴住了天真无邪的静雯。也就是说，静雯的所作所为浓缩着她背后偶像的强力支撑。

杨 立

《天边的骆驼》图片选自网络。

其余有婷婷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