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和平老哥……

看羊人

我有个毛病，越是了解的人，越害怕触碰他，和平老哥就是一位，他走了快三年了，我一个字也没舍得写，不是小气，是怕文字戳到了彼此的痛点。 　　 今天不一样了，快过军人节了嘛。借一个老兵的胆向老哥问个好，就不顾及了，痛与不痛又有啥关系。不过，我还是先道个歉吧，老哥，原凉我你走的时候没有来送你！ 也愿你在那边依旧豪气，依旧快乐！ 第一次见面是迏道路17号，报社四楼。推开办公室你示意我先别动，上下打量，足有十秒。然后起身，手自上而下划了个弧线，指向我：“唐……唐……平……”“哈哈，终于见到真人了，不过……”。半晌，手砸我肩上：“人比文章丑……”，说着把我拥到你的办公桌对面凳子上，说中午喝酒去…… 中餐是在招待所旁的一个小店吃的，只有老哥、社长和我，喝的是玻璃杯子那种二两一个的广东米酒，我六扣二。你和社长两个（一人一杯），我六杯下肚，晕晕乎乎回招待所，你们便上班了。晚上继续时老兄给了我一张纸，说是清样，明天出来。我有些懵，不是说要我来修改稿子的吗。老哥说，改啥，我编的你还不放心？ 报纸第二天就出来了，整一个版。这是我在军内报纸上第一次发的这么长的一篇报告文学。 之后的几天就是豪横地喝酒，你介绍了许多的朋友、老乡、领导给我，也把我向许多的朋友领导进行了推荐。 　　 那时候通讯主要靠写信。我回边防，你在广州。常常是你写信给我，除了问候勉励，就是要我多给你讲讲边境部队的人与事。我是个不太细致的人，常说些“好人好事”给你，你也不嫌弃，完了就是一再要我再仔细再深入再下去，找到部队最生动鲜活的片段……你说你特别羡慕我，生活在一个能近距离听到枪炮声闻到血腥味的部队，我说老哥你来采访啊，你说那不一样，来了也只是走马观花，没法真切体味边防军人真实的状态……所以，每次去广州你那里，你好酒好菜伺候我后，就是要请说“故事”给听。有一次是社长请客，因为都是老乡，桌子上也没了大小，酒过三巡后老哥你便“命令”我说说边境部队里有趣有味的事，还一再强调不要革命的也不要反革命的。我就捡了些年轻战士青春期在被子上“画地图”戏称“老子守阵地、儿子先献身”、农场少妇幽会小排长以及越南女兵晴天在阵地上晒“内内小旗”的事儿，老哥一听就直说这个好，还要我把它整理出来。我对着社长调皮地问，这也能发表吗？社长起杯跟我碰碰，说：能发！筷子头指了指老哥你：就放他的第四版吧。我们都哈哈大笑，举杯干了…… 你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在与老哥的接触中，发现有许多东西我们是无法学到的。你善交能识，只要你认可的，一面便成知己；你乐意相助，只要你知道的，再难也要尽力助你一把；你重情重义，满是豪气，凡事只讲付出不图回报。你有个特点就是“来人疯”“一面熟”“爱热闹”。你在场的每一个场合，首先是人未到，声音早到了。你的局，官大官小，尊贵卑微，来者，全都是弟兄。 　　88年我在老哥的编辑部实习，那时候你才学会升级（扑克牌的一种打法），星期六上午就把我们这些单身汉人吆喝了，下了班就直奔你家里，先干酒，再打牌。大家都怕与你打对，我只有坐你对家，基本上是从周六晚上骂到周一上班，最后大家都调侃你：打牌水平一般，骂人水平一流。你就对着我问：唐平，你说呢？我附和，还行吧。你一听，满不在乎：哼，上班，星期六继续…… 　　很长一段时间，八一大院的这个五十几平米的屋子成了我们这些“广漂”喝酒打牌、学习交流的窝子。我们在这儿清醒，我们在这儿糊涂，我们在这儿加持，我们在这儿进步，清清白白，又红又专，吆五喝六，五扣三陪……更多的是在这儿得到了你老哥的真心呵护，我也成了这儿为数不多得到老哥特别嘉许的、酒桌上喝“不倒”的一个（其实很多次醉如烂泥）。 小屋的温暖随青草蔓延，抵达了我们所有的荒芜。 　　 无论是在部队报社当编辑还是转业到地方报做老总，直到后来走上多元集团的一把手，我们看到都是老哥的呼风唤雨、呼朋唤友、前呼后拥的光鲜。但有谁又真正见识老哥强大背后的孤独与寂寞。 泰戈尔说：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老哥你是不是也是狂欢中孤独者呢？抑或是在孤独中狂欢呢？在部队时，你总喜欢把老乡朋友吆喝到屋中，昼夜折腾；到地方后，你总是把下级同事拉到你的龙潭老家……你那么地执拗地喜欢热闹，是不是想以此掩饰你内心的孤独呢？我不得而知。 在广州，很多次酒后你忍不住当着我掩面垂泪，有时就哈问，你就骂我装，说哥的心事你知道。 其实我真的是不知道啊。真的！ 我知道的是，从龙潭山旮旯蹦出来的老哥，是有诗与远方的。你是军界里非常有名的作家、主编，拿过许多国家及军队的大奖。其中《爆炸，发生在他们脱下军装之前……》轰动全国。或许你不甘做个文书，做个记者，做个社长，做个老总。所以你内心总充满着憧憬，也充满着惆怅；你读过很多的书，也写过很多的书，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你总喜欢把自己装进书中的某一个人物、某一角色。满腹经纶的你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在你不算短的人生中，从北到南，从军队到地方，从来没有缺少过欢乐，也从来未避开过忧虑，大部分的时候，是孤独的，是寂寞的。你说，你最快乐的日子是人生唯一的23岁。那一年，你是牡丹江一个边防连的指导员，你带的那个连队给你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回地方之后，老哥回来有时也会来看我。有一年你只身回了怀化，在陪你应付完所有的应酬回宾馆时，你问我，车上有酒吗？我说必须有啊，老哥回来了我不预备两并好酒能行吗？你眼一盯，回地方就学得油腔滑调了。 我知道此行你是有心事的。 那一夜，一包花生米，一包榨菜，五粮液我俩平推了三瓶…… 老哥，你是一个特别讲究仪式感的人，可你走时，因为口罩走的特别简单，省略了一切仪式。你走后这三年，我们的生活也因为口罩，简单了许多。恩格斯说“地球上的最美的花朵——思维着的精神”.是啊，人类支撑自己从生物堆里拔地而起,不仅仅是人类特有的脊柱,更是人类特有的思维。而你，也许正是漫漫人生路上孤独的、思维着的精神散步者吧？ 还是将你撰写的《落日孤城》一书开卷语遥寄于你吧： 但愿你能原谅我 没有看到一切 没有想起一切 没有猜到一切 2022年7月27日于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