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八一 话军旅】我是一个兵

朱继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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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兵

朱继信

2022年7月27日星期三

“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南昌打响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第一枪，工农有了子弟兵。数十年来，无数老红军、老八路、志愿军，前赴后继，赴汤蹈火，擎战旗勇猛冲杀，最终将五星红旗插上天安门城楼……

50多年前，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后辈扛起先烈血染的战旗，接过前辈手中的钢枪，我成为光荣一兵，为祖国站岗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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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心誓参军】

敬佩解放军，羡慕绿军装，为国守边疆，是我青春的神圣向往。

1968年征兵，心热去报名，冷水浇一盆，上呼吸道感染，体检不合格，被公社体检站第一天淘汰。

我心急火燎，母亲、哥哥和乡邻反倒高兴。母亲舍不得从小相依为命的儿子远行，哥哥怕到他曾经的西部边陲受罪（当时不知道是哪里的接兵部队），乡亲们希望我继续当会计。

接兵的史连长也着急。生产队会计和大队文书的我，帮助做些征兵登记等事务，接兵的干部和班长很想将我带走。

史连长联系接兵部队的医生给我诊治、用药，终于在体检的第十天即最后一天复检合格。

我秘而不宣，直到离家前的一天，接到入伍通知书后，公之于众。

母亲流着泪，哥哥叹着气，生产队出难题——不派人接替会计。我整理好近十年的会计帐册票据，制作清单，一式两份，签上名，交给哥哥，托他移交下任签收。

载着新兵的卡车路过街道，乡亲们围了几层，喊我伸手拉我。街道不长，情意绵长，激动的泪水，至今模糊着我的视线，乡亲们的厚望，决心不负。

【新兵麦草铺】

1968年2月下旬，接兵的史连长将我们朱店公社64名兵员带进庄浪县城紫金山，交给陕西独立师直属二营60名，仅留下我们西关大队的4人。事后才知道史连长是陕西独立师三团的，遗憾没有问清姓名。

直属二营负责接兵的二连连长李全贵，是参加解放战争的老革命，精神抖擞，讲话行动干练利落，语音清脆，浑身透出军人的精气神。我被编入一班，英俊精干的班长冯芒种，带领我们领服装和用具，指导换军装打背包。

绿色棉衣、罩衣、被子、袜子、挎包、背包带、背包绳、搪瓷缸子，白衬衣，白毛巾，棕色栽绒绿棉帽，黑棉鞋，人造革红腰带，在黄橙橙的麦草地铺上，绿艳艳的一大堆，在农村活了20年，哪见过这么多崭新的服装！心里比小时候过年还激动万分。

穿上崭新绿军装的新兵，背起背包，以班为单位纵向列队集合起来点名，我被要求领唱革命歌曲，激情满怀地出列起头。

我看到草绿色映衬着黑红脸膛，战友们个个光鲜，脸上洋溢着春色。

晚上身子躺在麦草地铺，心情久久无法平静，母亲慈祥的面容，乡亲们的声音，在黑暗里放着电影，未来部队新家的憧憬迷迷糊糊……

我与接兵排长冯芒种（左）

【军营真情暖】

紫金山麦草地铺一宿，当旭日东升，被载上大卡车到天水北道埠乘火车，直抵西安，又乘卡车到达蓝田县党校、代号为兰字660部队2分队的直属二营二连——我的新家。

连队在这里担负着守卫七机部所属的向阳公司的任务。老兵和公司的员工敲锣打鼓欢声迎接。不知什么时候晕车的我被直接扶到床上，连长李全贵、副指导员申立华（指导员窦志春在西安支左——支持左派革命群众）、班长冯芒种等探视安慰。专做的病号面条送来了（吃病号面是特殊待遇。无论谁病了，炊事班了解到或者根据通知，给单独做病号饭），不是家而胜似家的感觉温暖心头。

（1968年20岁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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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队饭菜香】

从农村进军营，新天新地新生活。

战友们同场操练，一锅吃饭，通铺睡觉，唱的是同一首歌，学的是同一篇书，听的是同一声军号，从起床到熄灯，真正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农村信马由缰、慢慢悠悠的习性日渐得以校正，我吃饭快的习惯，就是在连队养成的。

连队吃饭，没有食堂，干部战士，老兵、新兵，雨天进宿舍，晴天蹲敞地，一个班围一圈，连首长与连部人员也围一圈，菜从中间铝盆里分到各人的碗里，馒头、米饭自己到笼里取。有的新兵看到上顿剩余的包谷面发糕，就将馒头插满筷子，形如两枝“馒头串”。包谷面、高粱米及其“钢丝面”都是当时必须搭配供应的粗粮，一天必有一顿粗粮饭。

通过引导，随着自觉性提高，“馒头串”逐步消失了。

到了吃面条，就有点热闹：出锅的面条盛在大铝盆里，一个班一个班的轮流排队围着盆自个捞，甲刚捞到碗里，又被牵到乙的筷子上，吃了第一碗还得第二碗，吃得慢的，只有补充上顿剩下的馒头或者发糕了。久而久之，有人就总结出了经验：第一次捞半碗，第二碗才捞满。即就是面条没有吃够，馒头、发糕会将胃填饱。二连的农副业一直抓得紧，伙食好。

1971年调入省军区机关，工资要接济老家，舍不得多买菜票，口粮1.15斤/天，远远填不满被连队喂大的“小伙子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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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炉淬炼】

在电视里看北京阅兵，甩出的手，踢出的脚，端着的枪刺，千人如一人，三点成一线，威武雄壮，令人激动而自豪，都惊叹我们的人民军队，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这硬功夫可来之不易，那是经过解放军大熔炉的淬炼，经过阅兵前流汗甚至流血的严格锤炼。

我与所有新兵战友，由农夫变军人，就是从为期三个月的基础训练开始，分到老兵班里，继续着“蜕变”。

首先促进思想入伍。政治启蒙教育，主要教材是《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以及具有时代特色的“三忠于”（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活动。

革命传统教育有电影有书籍，从抗日战争到抗美援朝和建国后涌现的英雄的光辉事迹，极大地促进了我的思想转变，心里激情燃烧，想着有一天践行他们的壮举。军事训练中，真有股子“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劲头，流汗流血，从不觉苦，从不叫累。以雷锋为榜样，从自己缝补衣服鞋袜，修理桌凳床板，捡拾铁钉铁丝，给战友悄悄洗衣服，争先打扫厕所卫生，吃饭时插空读报纸等做起，心甘情愿养成自觉。

站如松、坐如钟，从学会走路开始，从以班为单位列队打基础，齐步、正步，徒手、肩枪，严格按规定的步幅和摆手的尺度练习，休息时间加码练，绑上沙袋练，直练的腿肿了消，消了肿，咬紧牙关坚持。

瞄得准，打得准，一是要领精——射击时枪的标尺缺口、准星与靶心三点连一线，投弹靠腿、腰、臂协调一致的爆发力；二得臂力硬，立姿无依托射击练习时在枪管上吊砖头，投弹训练时将绳子一头栓在树上拉着另一头，练得胳膊几肿几消，还是咬紧牙关坚持。

应对紧急军情，武器、装备，包括睡觉脱下的衣服、鞋袜等，必须放置有序。散漫惯了的农人，适应“紧急”，有个过程。起初夜间紧急集合号响，裤子前后颠倒的，鞋倒穿的，背包散乱抱在怀中的……

最终，我与战友们炼成了兵，两年战士，家里收到两份“五好战士”喜报，另得到营队前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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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遇“敌情”】

经过一段时间训练，由老兵带领站岗。

我们连担负着国防保密单位的警卫任务，部队在蓝田，给家里通信地址却是“西安某某号信箱”。

头回上哨，我满脑子的敌情，晚上黑幕笼罩，树影婆娑，疑似伏兵，头发竖起来了。

有晚下半夜，我一人在大门站岗，老兵游动巡逻。忽然，模模糊糊看见有人影朝着哨位移动。我立刻紧张起来，双手紧握五六式步枪，眼睛一眨不眨，暗影距离哨位大约几十米时，我大喊“站住”，但暗影无视警告，继续慢腾腾地朝哨位走来，我再次警告：“再不站住就开枪了！”同时将子弹推上膛，手指扣住扳机护圈，端起枪指向影子，随时准备射击。带哨老兵听见喊声赶了过来，问明情况，让我放下枪，他渐渐向黑影靠近，原来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夜游神，被老兵劝返。

事后，老兵和班长肯定我的警惕性，又教导如何判读和处理“疑似敌情”，防止误伤好人。

我为新兵时期，佩戴的都是真枪实弹。到了若干年后，子弹和手榴弹严格管控，平时集中保管，只有到了打靶的时候，才发到士兵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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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实战】

1969年，我国北疆，苏联陈兵百万，虎视眈眈。

战争的气氛激励着连队的战备训练，战前宣传动员激起战士们嗷嗷叫的虎气，个人和班、排纷纷表决心，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祖国。针对“苏修”突然袭击，开展各种战术演习，拉进秦岭深处，迎风冒雪，顶烈日斗酷暑，攀险峰，涉丹江，爬石滩，必掉血流，脚板起泡，磨练意志，昼夜深挖洞，晚间拉练，野营炊饭，普及战场俄语，时刻准备迎战。

有一天翻山越岭百多里，部队到达预定的宿营地丹凤县北山一个公社，粮站无粮供应，分散到粮食紧缺的群众家里，每人不足两碗糊汤，还是饥肠辘辘，一致表示再走20公里，翻山到铁峪铺吃锅盔大饼。虽赶夜路，精神抖擞，等锅盔下肚，一觉醒来，新的一天又是一路歌声。

至今怀念丹凤、丹江、秦岭精忠报国、如火如荼的岁月，风华正茂，血气方刚，漫步秦岭千仞，笑探丹凤曲幽，轻涉丹江寒澈，汗雨浇酷暑，蛇蜕傲严冬，苦而可乐，高歌《下定决心》，吟唱临行喝妈一碗酒……烦闷时等候喜鹊唱枝头……已是激情满怀，更是情意悠悠，心潮涌动，直叫老夫聊发少年狂。

　　一九七二年春节后，落实毛主席11.24批示:“再不训练就要变成老爷兵了”的指示。陕西独立师组织了两千多人参加、历时35天、行程千里以上的大规模野营拉练训练。——老战友李玉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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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卫生员朱荣生、通讯员杨志玉、

上士柳喜生、司号员朱保义、文书朱继信于商洛）

【军民情深】

当年的商山丹水，远不比今天的锦绣，群众生活困难，却倾其所有厚待解放军。

1969年，连队驻训商县（现商州区），到陈塬村帮助秋收，午饭分散安排在村民家，饭后由上士统一付伙食费。我与三个战友被分配到一位大娘家，她做的“红薯焖米饭”——红薯切成两公分大小的块放在米上，同时下锅一起焖熟，红薯独有的香甜味道渗透到米里，端起饭碗，一股从未闻过的米香伴着薯香的美味，令战友们都赞不绝口！

这顿米饭，没有菜肴，确是我吃过的绝世臻味，至今数十年香味扑鼻，感动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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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帅府还是兵】

1971年3月调进陕西最高帅府，当年23岁的我，半生不熟，身子进机关，脑瓜丢在山涧，说话办事很难“与时俱进”，冷不防给领导难堪。1978年，不汲取似在连队提意见已经碰壁的教训，在新组建的“专办”会议上，研究有关省军区领导的问题，公然不同意领导做出与我参与调查相北的结论，领导抓起电话，汇报给省军区首长，英明的首长答复“小朱说得对”。

不懂政治的小兵想，难道一手平反“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冤假错案，一手制造新的冤假错案吗？要别人处理问题实事求是，自己可以“天马行空”吗？不吐不快啊！

在司办工作，“童言无忌”，心里不设防，嘴上不站岗，违“左”意，顶“盖子”，惹火烧身，帮助别人，反成“被帮助”的对象；与年轻战友不明就里的口舌玩笑，被误解揭“疮疤”，虽即时两清误会，终是无意伤及心存感激之人，歉疚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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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继信

【阵地在岗位】

兵，战时坚守阵地，和平坚守岗位。似棋盘上的卒子，像对垒中的钉子，若硝烟里的刀锋。

努力做好兵，坚守阵地，是我的追求。

1972年，小病缠住男子汉。亚急性阑尾炎，临潼26医院手术，遵医嘱适时活动，肠子还是粘连，腹部胃部扭麻花，头上雨淋淋，右腹部鼓包，四医大一附院（现西京医院）诊断二次手术，听从省军区门诊部医生建议保守疗法，西药、中药、电疗，包消散，疼持续，缠至今日。学着“轻伤不下火线”，边治疗边上班，腰难笔直，军姿难看，又遇到“雪上加霜”的事件。1975年春节前，在西关机场送山西省军区司令，前导车在雪路上因制动不当，原地打转，我乘坐的副驾驶一侧撞树，致头痛呕吐，住进宝鸡三院做了气脑造影，诊断轻微脑震荡。出院后一段时间，伴随头晕，神色猥琐，“继续革命思想不强”的评语亦属自然。

1975年10月17日，在省军区值班室守夜，约黎明，妻临产，从一号院走来敲门。我安排好代班，送进小南门外514医院病房，返回值守到轮流吃饭，回家熬了稀粥，托战友王博学送去医院，我继续值班，中午始进病房，激动升格为父，妻子平安，小宝在育婴室里眨着杏眼。

1980年元月，一生辛劳坚韧的母亲病逝，我正随首长参加兰州军区党委常委扩大会议，收到电报，母亲已安葬。在招待所失声痛哭，立即寄回丧葬费，听从齐永禄处长的建议，没有顺路回乡，等待三年之期服孝。到了1982年底，我接替齐永禄处长的职任，向蔡长元政委请假，从小参加革命为大家拼杀的老首长，不理解乡俗，工作也离不开，迟至转业才跪在母亲的坟前号啕。

1983年9月，“被培养”进入省军区干部文化学校补习初中课程，摸底考试0分，毕业全校第一，用了“吃奶的劲”。一年里，蒙头研习，没有回机关，没有见首长，电影不看，有家少回。学校依据成规，为我等考试获得一二三名者评报三等功，唯独我这个“第一”的三等功，被挟权狭私的黑手抹杀，降为省军区党委嘉奖，并“被锻炼”出了机关，常委会上无人回应冀司令员“本人意愿”的询问。好友骑车从南郊到北关，建议找首长要求留下。谢过好意，坚定远离“是非之地”。这是入学时私人物品一纸不留原办公室的决心，也是坦然接受报复的心理准备。

下到基层倾心工作，参加大专自学，临考前二个月每夜复习至凌晨二三点睡觉，第一次报六门过四门。

到地方工作，心不变，“圈”不进，坚守岗位，保持兵的本色，“旱鸭子”知趣远离“海子”，“刨食鸡”满足耕耘心田。

1972.10.1阑尾术后与苗旺生医生（右）在临潼华清池

1976年元月，我的百天宝宝

朱继信

【兵心老酒情】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无论有多么的不舍，不管有万千的留恋，脱下战袍当新兵，走向社会盛满情。

这情，来自于党委秘书办公室我的老领导齐永禄，我没有告知他转业，他却领着老首长蔡长元政委，三伏天登上五楼给我搭桥。

这情，来自于平常没有“走动”的兰州军区“军转办”主任、西安军分区洪武文副政委，来自于省军区司令部转业人事厅的战友刘德华。他俩捎话：大家都来了，就是不见朱继信……

这情，暖过三冬，亮过航灯，似老酒香飘万里人生。

【永远是个兵】

我是一个兵，青春闪荣光。

扛枪守国防，魂系老营房。

穿过绿军装，此生不彷徨。

难忘绿军装，家国刻心上。

今日着便装，激情满胸膛。

追潮新时代，璀璨红夕阳。

国有召必回，披甲慨以慷。

阵前伏敌尸，仰天笑沙场。

岁月悠悠，军旅有痕；落花流水，心存深情。

经历风雨，共患磨难，情连义结，是刻在心中的瑰丽画卷！珍爱珍惜，用心呵护。陶醉欢畅，痛楚流泪；留恋故乡，离开故土；披上战袍，褪下戎装；愿舍弃，又执着，都是因为她！

20个年头的军旅生涯，二营二连最难忘，官兵一致，真心相待，情义相结，淳朴真诚，几十年存留绵延，永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