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马培林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农场劳动第一仗——剥花生种子。</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对大都市的姑娘们来说,劳动是严酷的。那种单调独特的劳动,使人终生难忘。</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被选作种子的花生,人称油果5号,据说出油率高达百分之四十,是上好高产的品种。</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开始,女兵们极轻视这种既不出汗,又无须费力的工作。她们象吃零食一样,只用食指和拇指悠然一捏,硕大坚实的果仁便“啪”地一声炸裂出来,只需将花生仁倒进面前的脸盆,也就完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库房里,花生袋堆积如山。按照规定和要求,每人每天必须完成一麻袋定额。七八十斤的花生,满地几乎撑裂缝线,使麻袋不堪重负。女战士们一人一袋,有蹲有坐,可笑许多女孩儿娇小身躯,蹲坐在麻袋前,既没它粗,也没它高。起初,女兵们还有人边剥边闲聊,不久便只能听到单调的咔嚓声。因为,食指和拇指很快磨起水泡,有人已借助牙齿剥皮了。我用了大半天时间,才剥了一盆底花生仁,而小李却剥有小半盆了。我有些心急,加快速度,可是手指头不争气,疼痛难忍,越着急越使不上劲。我打量着自己的麻袋包,刚刚抹平一个尖儿,心里正急呢,排长吹响哨音宣布收工,太阳落西了。这一天,谁都没有完成定额。</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转天,劳动场地听不到嬉笑和谈话的声音,只有像蝗虫掠过庄稼地时的咔嚓声。为了完成定额,午休时许多同志继续回工棚剥花生。</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李端着大半盆剥好的果仁走到我的麻包前,眼睛笑成一条缝,不无得意又关切地问:“班长,你怎么才剥了这么点儿,真想匀你两把,让你完成定额。”</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听了脸腾的红到脖根,忙说:“小李,你有什么高招传授一下呗”</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成!大班长一句话。不过,我在争取入团,你可要多帮助我哦!”</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很快点头并用刚学的陕西话说:“没(读mo)麻哒,愿意加入团组织是好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俩嬉笑一阵后,小李坐下演示,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她双手各抓一把花生,左一颗右一颗飞快扔进嘴里,动作持续又连贯,随着咔嚓声,手起花生落,花生壳飞花般散落脚旁,果仁儿象大雨点溅落盆中。我的眼睛看直了,真没说的,小李干活这么麻利,眨眼功夫,两把花生全部消灭,真了不起!</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还沉浸在佩服和惊异中,小李却咧着满是黄土的嘴笑着说:“班长,你试试!”说完又凑到我的耳朵边小声叮嘱:“别外传啊,这可是我的绝活儿!”我学着小李的手法,由慢转快地剥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点名时,排长讲评劳动,小李受到表扬。</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排长在全排推广小李的劳动技法,全排同志剥花生的进度明显加快。但是五百亩地,需要几千斤种子。尽管姑娘们心灵手巧,尽管每人都有不服输的决心,可毕竟只有二十多名女战士。在二十几平方米的劳动场地上,烟尘弥漫,二十多双纤手上下翻飞,新鲜的果仁堆满了每人的脸盆,七天时间悄然过去,剥花生种子的战役仍在进行。</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七天下来,姑娘们的面目全非。往日纤纤素手,如今磨起又大又亮的水疱,水疱咯破后露出鲜红的嫩肉,如果仔细观察,许多花生壳上都有斑斑血迹。特别令人心疼的是,姑娘们原本红樱桃般的嘴唇,如今变成黑紫色的茄果。</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多同志劳动时像长着钢牙铁嘴的斗士,吃饭时却像羞羞答答的淑女。因为嘴唇硌破了,只能小心翼翼地用筷子一点点往嘴里送。负责炊事班工作的“老天津”最早发现每天的剩饭越来越多,尽管他想方设法调剂饭菜,可还是不能使姑娘们胃口大开。</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天津”犯了愁,心说: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虽说你们是城市来的女兵,吃不惯大老爷们熬的大锅菜,可如今你们是军人呀,哪能这么扭扭捏捏的,还怎么扛枪去打仗?一次开饭时,“老天津”端着碗专门凑在我班跟前吃,他发现我们是喝口热粥,嘘声寒气。吃口饭菜,皱皱眉头。</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很是不解地问:“班长,是我老天津的手艺不行吗?怎么你们这种吃相。”</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和“小不点”冲他使劲摇头,却无法如实回答他。为了证明“老天津”做的饭菜特棒,我忍痛咬了一大口馒头,非常香甜地嚼着。“老天津”的眼圈突然红了,我低头一看,雪白的馒头上沾有鲜红的血痕。我慌忙掏手绢擦拭嘴角,一边还打马虎眼安慰老天津说:“胃亏肉了,咬破嘴唇儿。”我噙着泪花傻傻的笑着,却见“老天津”摇着头走进厨房。</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听说在当天晚上的支委会上。“老天津”央求似的请场长批准,让女孩子们休息一天,说再这样干姑娘们要吃不消了,她们的速度和体力都已达到极限。场长当然没有批准,只是为了应时春播,农场全班人马,无一例外全部投入到剥花生种子任务中。</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后天必须下种。接下来的两天,女战士们如同真刀真枪与敌人展开肉搏战一样,英勇无畏。她们的眼睛布满血丝,牙齿像匕首一样尖利,一大把花生抓起来,一大片子弹射出去。充盈耳边的是心中必胜的呐喊。尽管蓬头垢面,口唇溃烂,糙手如爪,丽质全无,但谁都义无反顾。每一粒种子都寄托着神圣的使命,是一种信念,一份果敢,一个决心。“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她们在心中一遍遍演绎着当年父辈们艰苦卓绝浴血奋战打江山的英雄壮举,眼前浮现出从军临行前父母寄以厚望的深切目光。许多人一下子发觉自己在革命的队伍中成长起来,再不是娇骄二气的小姐了。她们第一次懂得劳动的实质和意义,我在日记本上工工整整写下:“苏维埃的缔造者列宁曾说:劳动是严酷的,却能把人锻炼成钢铁。如今,成真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历史环境下,农场这个以从事农业生产为主要目的的场所,因其环境艰苦、劳动严酷而被赋予新的政治内涵,即改造人、锻炼人、教育人,使其脱胎换骨的革命大熔炉。</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这批女兵,一来自大都市,二多为干部子女,在人们眼里是后门兵,是喝蜂蜜长大的,是温室里的花朵,必须要经受艰苦环境的锻炼,才能成长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尽管那年新征士兵数百名,但部队领导还是将春种和盖房两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女兵排。</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活着干,死了算!”“小车不倒只管推!”在一级一级的动员誓师大会上,许多人当年都发出过这样赤胆忠心的豪言壮语。这场特殊的战斗终于取得胜利。当女兵们吐尽嘴中最后一口泥沙,在堆积如山的花生壳上,尽情欢呼雀跃,高兴得打滚玩闹时,我们才第一次含着泪,忍着痛,咧开嘴笑了。笑得那么艰难,又那么开心,笑得如春花秋月般妩媚,又如夏荷冬梅般清纯。</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2019年的春天,当年女兵排的战友们,五十年后再次重逢。那些至纯至真的青葱女兵,如今都以鬓发染霜儿孙绕膝了,但是回想起黄河滩上的那场特殊的战斗,依然深情地讲述,忘情地欢笑,动情地歌舞。我们相约:哪天再回黄河滩,追寻草绿人生的第一步;再鞠一捧黄河水,洗濯岁月里的风尘;再唱一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抒发潇洒女兵的浪漫和豪情。</span></p> 图片来自战友和网络 后续青葱女兵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