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p><p class="ql-block"> ——但丁</p> <p class="ql-block"> 作者/崔文耀</p><p class="ql-block"> 许多时候，声音传递了我们心灵深处最真实的情感：燕语呢喃对于情人的密约是十分恰当的声形摹写，低吟浅唱暗含着怡静轻松的悠然心态，而黄钟大吕则意味着豪迈率性的胸怀。与此不同，呼唤还有着公开的、广泛张扬的特点，它不加修辞的大腔大调，有着稻麦菜蔬和农家庭院里堆放的柴禾的气息。这种呼唤如果来自母亲，它还可以叫着“喊”——一种焦急等待后迫切的、充满担忧和气恼的声腔。</p> <p class="ql-block"> 在我童年、少年时期的家乡，这种喊（呼唤）在太阳西落、新月初升的时分，几乎此起彼伏，稠密交错着。尤其是夏季的傍晚，村头的那块平地上都集聚着一群小孩子在玩耍，有玩小石子的，打陀螺的，踢毽子的，跳绳的，捉迷藏的，捏泥人的，耍木手枪的，老鹰抓小鸡的......嬉戏打闹的声音在流动的空气里传得很远。母亲的呼唤以其不同的波段到达之后，那些嬉闹场面出现短暂的停顿。孩子们竖起耳朵，辨别属于自己的呼唤，而后决定迅速离开或者留下来继续玩。这是童年生活里最富温情的时刻，它被血缘和亲情无限放大，最后连同那些傍晚的萤火、心爱的玩具静静的暗影一并根植在记忆深处，等待着多年之后的品味和回想。</p> <p class="ql-block"> 在这种呼唤中我完成了自己早期的情感教育。在许多孩子纷纷回家之后，我听到母亲的声音，“珠儿（珠是我的乳名），回来吃饭啦......”这声音我十分熟悉，它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母亲身上特有的气味：灶膛里火焰的幽香，汗水和奶汁混合的腥甜（她刚刚喂过还未断奶的妹妹）。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被汗水濡湿的卷曲的发缕贴在额头的情景。那时，青春还停留在她的情感和身体之中。她的声音里有着年轻母亲的幸福、骄傲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可能的希翼。我应答了母亲的呼唤，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扑进了灯光笼罩的低矮的木屋——母亲在那灯光下美丽地笑着。</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母亲和我一样记住了那些余韵悠长的傍晚的呼唤，因为它在母亲生命的整个过程中，意味着幸福的开始和希望的生长。她的梦想在她的等待和呼唤中，一点一点被另一个生命所吸收、接纳，成为全新的血肉的一部分，成为她生命的延续，成为她希望所结出的果实。</p> <p class="ql-block"> 我们进城居住后，母亲没有随我，仍然居住在村里，从那时起，母亲的生活开始黯然了。逢年过节，我都带妻子孩子回去与老人团聚。没到家门，老远就看见母亲站在门口候着，到了跟前，她紧拉着我儿子的手，从上到下打量个够，呵呵地笑着说：“回来啦，回来啦！”说话间，她的脸笑成一朵深秋的菊花，沧桑的脸上涌出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红晕，眼角上的鱼尾都洋溢着幸福感，从她日渐浑浊而又喜悦的眼神里，我想她一定是为自己的人生收获感到满足与欣慰。相聚的日子很短，还没过完这个节，她就不停地叮咛：“下个节日一定要回来哟！”小时候母亲呼唤我“回来”吃饭，长大了母亲呼唤我“回来”过节，一个词汇，母亲用了几十年，我知道，作为母亲，她不愿孩子离开她，她多么希望孩子永远留在她身边啊。</p> <p class="ql-block"> 母亲始终保留着她呼唤的权利。在她82岁的那年夏天，惊闻噩耗，我一家六口急急动身，赶到家时，已是阴阳两隔。听小妹述说，母亲去世的前一天（我还在路上），在她还能艰难地发音，还能把她最后的希望留在脸上的时候，仍在轻轻地呼唤我的乳名：“珠儿，回来......珠儿，回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已逝世五年了，但她的呼唤声仍时时萦绕耳际，今天，我谨借台湾余光中先生的一首诗来表达我对母亲的缅怀之情。</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母难日》</b></p><p class="ql-block"> 作者/余光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今生今世</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有无穷无尽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遍一遍又一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回荡了整整三十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你都晓得，我都记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源于网络，鸣谢原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