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回忆延安期间和毛主席一次精彩谈话。

纵横四海

1958年7月16日毛主席在中南海和政治局全体成员接见出席全国统战部长会议的同志，前排左十三毛泽东主席、左十四邓小平、李富春、彭德怀、李先念、李维汉。左二十张德生、左十二彭真、聂荣臻、陈毅、左三父亲张汉武。

终生难忘的幸福会见

——回忆毛主席同我的一次谈话

张汉武

抗日战争期间，我担任延安市委书记。因工作关系，曾多次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聆听过他老人家的淳淳教诲。每一次的召见和谈话都使我受到深刻的教育，给予我丰富的知识和智慧，大大开阔了我的思想和眼界，增强了我克服困难做好工作的信心。在这多次谈话中，有一次谈的时间最长，除吃午饭和休息外，从早上九点一直谈到晚上七点，谈话内容极为广泛深刻，并且非常有风趣，充满了领袖对于干部的亲切关怀和鼓励。与毛主席共同度过的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一直强烈地激励着我。虽然时间过去了三十五年，而毛主席当年的音容笑貌依然展现在我的眼前，毛主席当年的教导也依然回响在我的耳边，我觉得毛主席当时的指示即使在粉碎“四人帮”、实现全党工作重点战略转移的今天，也是有一定指导意义的。

一九四四年夏末秋初的一天，忽然接到毛主席的秘书惠中权同志的通知，说毛主席约我今天去会见。我急忙吃了早饭，离开延安市委，约在上午九时到了枣园。毛主席在会客室里接见了我，热情的向我打招呼，亲切的同我握手。我问了一声“毛主席您好”，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使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毛主席微笑着让我和惠中权同志坐下来，在一种轻松、愉快、和谐的气氛中开始了谈话。我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原来毛主席为什么约见我的种种猜想顿时打消了。我聚精会神地聆听毛主席的指示。

“你们延安市委是怎样工作的？”这是毛主席提出的第一个题目，也是今天谈话的开始。

我回答道：“我们是基层党委，工作重点是农村和城市街道，市委的工作人员，平时除研究工作，商量问题，开会等集中几天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层，不是坐机关。”

毛主席听了我的回答以后，高兴地说：“对，就那样好，不要摆机关架子。你们的办法好，希望把它坚持下去。”

这是，在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延安是党中央所在地，是中国革命的首府，自己负责延安市委的领导工作，确实感到力不胜任，于是，我直率地汇报说：“我自己的能力低，做延安市的工作，总觉得担子太重。”

话音刚落，毛主席就十分严肃而又垦切地说：“你说担子重，我也感到担子重。但是，不担担子怎么行”？停了一下，毛主席把话题一转，说道：“一个领导人当解决一个问题，决定一项政策时，要左耳听批评，右耳听不是，意见对的就改正，不对的就解释。要注意听取各阶层各方面的反映。能改进的就改进，需要补充的就重新补充，不要认为一经决定和决议通过，就万事大吉，坐等总结了”。

毛主席接着说：“延安是边区的首都，首都工作人员人人喊难，有人不想在首都工作，你的想法也是这样吗？这里有中央机关，军事机关，工作是不大好搞的，你一定很困难吧？”

我回答道：“延安工作有好的一面，好的一面占主要地位，我们可以直接得到党中央的指示。同时又有这么多机关、学校，对我们的工作都作了不少帮助，如他们搞居民工作，一直深入到各个自然村，有什么重大事，随时都能传达到群众中去。”

这时候，毛主席讲了一个“宛平知事”的故事，讲得非常有风趣。他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分析历史典故，以古喻今，使我深受教益，十分感动。接下去，他又深刻地指出：“看来所有机关都有做群众工作的必要，这样机关、部队、地方都联系起来了，我们的事情就好办了。”

谈话继续进行着，话题转到了延安的文化教育工作。毛主席问：“你们市委办不办报纸？”我回答说：“没有办，因为有中央办的《解放日报》和《群众日报》我们再办报纸就作用不大了。”毛主席说：“你们不办报纸不行。《解放日报》、《群众日报》不可能每天都有延安市的消息。这样你们的意见和决定，不可能迅速传达到群众中去。听说你们是办了报纸的。你们的报纸权威比《解放日报》、《群众日报》都大，你怎么说没有办？”听到这，我一下愣住了，大睁两眼，不知该怎么回答。毛主席看我受宭的样子，笑问道：“你们办黑板报，该有这回事吧？”我说：“我们是办了黑板报。”毛主席这才肯定地说：“为什么黑板报不算报纸呢？应当算，而且是最好的报纸！一个人办报，东南西北的群众都参加，干部领导，小学教员写稿，这样的方向是好的，办法是好的，来自群众又到群众中去。既宣传党的政策，又宣传时事，既有表扬，又有批评。比《解放日报》活泼得多。文章又没有教条主义，几十个字，一百多字一篇，简单明了。可惜这样的好报纸你还不当报，你们要继续办下去。”

接着，毛主席询问延安上市在职干部的学习情况，我汇报说：“整风后，我们坚持理论学习，读马列原著，每天一至二小时，时间放在早晨，因为早晨没有干扰。”

毛主席说：“你们把学习放在早晨，没有干扰，这很好，但是在职学习贵在坚持，除学习原著外，还要和当时当地的实际工作结合，不要空对空，要反对教条主义。延安整风之前，有的人读了那么多马列的书，却不能解释边币的问题。”

毛主席又关切地问我：“你上过什么学校？什么文化程度？”我回答了我的经历。当我说到还住过一段师范时，毛主席笑道：“我们还是同学。”他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斗争中学习斗争。你应当坚持下去努力补上它。我看每天学习一点，日积月累会提高的，不要被哪些知识分子，哪些大学生、高中生吓到，我看你行，听说你还打过仗。当过政治委员，是不是这样？”我回答说：“那也是没办法逼出来的。”毛主席笑了笑说：“非逼你不可，不逼你大概又说不行。”这时，我汇报了由于原来文化程度低，参加革命后，一九四三年才开始学习的情况，说自己还只能算一个半文盲。毛主席说：“你不是半文盲，也不是高级知识分子，说中等知识分子比较合适。你要抓紧学习，我们都要学习。我每天除工作外，就是看书。你看过《红楼梦》没有？”我说：“没有。”毛主席说：“你想办法找这部书看看，对你来说很有用，那部书好！你可以练习写东西，还可以看看封建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你从懂事就念书，稍大点就参加革命，虽然接触社会，但不多，要看看书。”

毛主席又问到一个犯了错误同志的情况，并问这个人要不要调走？我把这个同志的情况向毛主席做了汇报，并提出不调动他的工作就地改造。毛主席听后赞同地说：“对！不要调动。我明白你的意思。像这类人，全国解放后还会更多，都要改造希望你能总结一套经验出来，看来你把我提的领导方法十条，用在对人的改造上了，用在党内斗争上了。我同意你那个办法，领导与群众结合起来改造他。前两年你根据群众对他的不满和批评，对他进行教育，他不接受，反而和你瞪眼，说明他顽固，不分是非，你能忍耐，这点就了不起，这中间你有苦闷，我看苦闷不在你和群众，可能都在上边，因为还有人说你不对，说那个同志对嘛！”我插话说：“开始感觉苦闷，以后想通了革命工作不能计较个人的恩怨。”毛主席听后很高兴，他说：“说得对，就要有这个精神！干革命就要能经得起人们的批评和议论，甚至是错误的批评和议论。”接着，毛主席讲了他在江西被排挤的情况：“那时，中央红军，人家不让我干，我就下农村做调查研究，长岗乡、才溪乡、兴国调查就在那时写出，你看过没有？”我回答说：“不仅看了，我们在政权建设上也用了”。毛主席又讲：“党内斗争很复杂，但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党内团结，党的组织原则和党的纪律”。

谈到这里，已是日色过午的时分了，毛主席约我和他一道用饭。饭后，又邀我在院子里和他一块散步。毛主席指着枣园对面侯家沟的山茆说：“将来那些地方都要钟上树。陕北这个地方就是缺树，气候很不好，不像南方。我那个家乡，四边都是树，尽是松、杉，将来全国解放，请你到湖南作客，但现在还不行，现在还有困难，我们还要种粮食。将来总有这么一天，我们要兴修水利，把川地变成水地，粮食增产了，再不用开荒了，延安这个地方，将会大大的发展。”

散步完了以后，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毛主席又精神饱满地同我继续谈下去。毛主席问我：“你到延安市已经几年了？工作安心不安心？有人工作几年就说时间长了，要求调动。”我说：“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才开了门，还没有进屋，连锅灶、炕在那儿都不知道。”毛主席笑了笑说：“对！一个人的生命有限，工作是无限的。何况我们是姓共的，要做的事很多，更大更困难的事还在后边，希望你长期做下去，把延安建设好！”我回答说：“我有这个精神准备，我这个人屁股上长钉子，走到那里就不想动。”毛主席哈哈笑着说：“钉子很好，这就是共产党人的想法，调动无非是想升官，无非是混不下去了。你这个同志可贵处，就是能正确对待一些人的批评和议论。”

听了毛主席的话，使我感到很不安，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过分夸奖，我要向毛主席表示，服从组织分配，安于工作。这是一个共产党员对待革命事业应当具有的起码的态度。但是，还没等我开口，毛主席又出了新的题目，把话题转到干部教育方面了。

毛主席问：“你们市委办不办党校？”我回答说：“没有办党校，只办了一个不定期的训练班，效果并不怎样好！”毛主席说：“那就是党校，你那个党校更灵活，有事就办，需要办就办，一定时期还可以停办。我介绍农民讲习所的办法，你试一下，好了就办下去，不好了你还可以按原来的办法。我给抗大、党校、马列学院都说过，人家就不同意，但我总相信还可以。”我问毛主席：“农民讲习所作用很大，学校的干部一定不少吧？”毛主席笑着说：“你猜有多少干部？学员每期有二百到三百人，来自全国各地。”我稍加考虑后说：“工作人员至少得有二十多人吧！”毛主席摆着手，爽朗的笑了，说：“只有两个人，一个管理员，一个主办者。管理员管理油墨、纸张、伙食；刻印是从学生中挑选的。每期学员来后，先由学员各讲自己地区的情况，然后归纳几个问题，大家议论。最后由我归纳相同意见与不同意见，讲后大家再议论，思想一致后，这一期就结束了。你们的训练班也可以试一试”。我听了以后，几乎惊呆了，大革命时期闻名中外的农民运动讲习所，为党培养了大批革命干部，其中的许多人，后来成长为党的领导人，竟是这样一个学校，在这样简陋的情况下举办的！，这就更加增强了我对毛主席的钦佩和尊敬。

毛主席又问起延安市有多少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我汇报说延安市共有八十多名干部，其中大多数是土生土长的，毛主席说：“本地干部很重要，就熟悉情况而言，我就不如你们，你对延安的了解，又不如延安干部，他们是土生土长，社会习俗，风土人情知道的多。对本地干部要精心的培养他们。我们总是要走的，像你，根据需要也有随时调动的可能。城市人有他的弱点，因为有家庭问题打扰，这对他们进步影响很大。他们采取补助办法很好，能使他们摆脱这些事，一心想工作，有利于他们的进步。”

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谈话已经进行了七、八个小时，但是毛主席依然兴致勃勃，谈笑风生，毫无倦容。他又向我问道：“听说你们搞了一个十一运动，是吗？”我说：“是的”当即汇报了这个“十一运动”的性质和内容，这是延安市提出的一个工农业生产、文化教育和市政建设的规划，内容共十一条，如每村一个识字板，每乡一个黑板报，人人识字，每户一个厕所等等。我说：“正在议论这个运动时，就吹出去了。大家就搞开了。有些提法欠妥，要改进。”毛主席仔细听完了我的汇报，思索了片刻，指示说：“有个统一规划是对的，而且经济、文化各方面都要包括，不可偏废。但定规划一定要看实际，如每户一个厕所，提法就不妥当，如果一个院里住几户，每户都搞一个厕所，就太多了，反而不卫生，你们提出要改进是对的。这些地方就要改进。其次，不要一律，要考虑地理和居住条件，纠正时要注意。我们无论搞什么工作，首先要搞调查研究，这样会搞准确。当然某些东西不会很完整，要在运动中逐渐加以修改，消灭文盲是个大事，陕北吃亏就是没有文化，要把这件事抓上去。”

谈话中间，警卫员送来了枣园产的梨子，毛主席要我吃梨时，关切地问：“你们平时能不能吃上？”我回答说：“枣园的梨树园划归中央直接管理了。”毛主席又问：“延安市共有多少果园？”我说：“共有三个果园：枣园的梨树园、裴庄枣树园、罗家苹果园。前两个划归中央，后一个划归保育院。”我还讲了目前我们主要抓粮食，还顾不上搞多种经营的情况。毛主席听后说：“目前我们大片的种粮食，发展到一定时期，还要种水果、葡萄，做罐头，要全面发展”

讲到这里，毛主席又亲切地询问延安群众的生活情况，我汇报说：“经过观察，家家有余粮，粮囤很多，吃的、用的、穿的都不成问题。是否做到耕三余一，我还不能肯定，不能说早了，不然有灾荒时，就会出乱子。”

毛主席笑着说：“对！基础一定要扎实，你作个调查，我看你调查了不少，在这个问题上，你调查它一下，就解决问题了。”

毛主席关心群众疾苦，无微不至，从食、衣、住、行等各方面，他都一一作了询问，就连群众生小孩子的事他都关心到了，记得毛主席曾问到：“听说枣园对面的侯家沟、南北碾子一带，妇女不生孩子，原因是什么？”

我汇报说：“可能是水的问题。”毛主席说：“这样重要的问题，中央医院、和平医院、边区医院为什么不管？住在延安市，不管群众的疾苦，这很不好，这件事你们是没有办法的，因为要化验水，你们没有技术和设备。你们将来有了技术和设备，就好办了。”

在谈话中，我还向毛主席汇报了延安市机关丰产后，有的单位大手大脚，只注意花钱不注意节约的情况。毛主席指示说：“增产和节约二者要同时并重”增产是增加财富，打好经济基础，革命是要花钱的，但我们不是为花钱而增产，更不能为花天酒地而增产，现在我们还困难，提倡节约，就是经济好转时也要注意，浪费这种风气一定不能让它蔓延。有，就要纠正。在这个问题上严肃一点是对的，你想到这个问题很好，你们可以在市委会议上讨论，作出纠正的决定。”

这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了，我站起来向毛主席告辞。毛主席说：“希望你能经常来，如果你下乡到西区去就一定来。他们挡你，你就说是我要你来的；延安市委的报告，和你在会议上的讲话，能够随时寄给我。”

我说：“我今天占了主席的宝贵时间，打扰了你一天，没谈什么情况……”

没等我说完，毛主席就接过话头道：“不是打扰我，我犯官僚主义了，你是父母官，应该经常找你，是麻烦你了”。又说：“我们过了一天很有意思的日子，我从你这里了解到很多的材料。”

毛主席一直送我到大门口，直到我再三劝阻，毛主席才止步，热情的和我握手告别。

一九四四年，我们党刚刚克服了日蒋封锁给陕甘宁边区所带来的严重局面。但是革命和经济形势并未结束。大生产运动依然轰轰烈烈地进行。全党正在为召开党的“七大”进行紧张的准备工作。伟大领袖毛主席在日理万机、部署和规划中国革命和抗日战争的战略大计之时，依然十分关心延安市的工作，用一整天时间了解延安市的情况，使我非常激动，毛主席和我的这次谈话，体现了他一贯坚持的调查研究、实事求是的辩证唯物主义的根本思想；充分反映了毛主席关心干部、爱护干部，在政治思想上热情帮助干部成长和正确对待犯错误同志的一贯政策；充分反映了毛主席重视生产建设、关心农业生产全面发展的思想，他的谈话，指明了方向，规划了蓝图，充分反映了毛主席处处关心群众疾苦，一切从人民利益出发，从柴米油盐直到群众生小孩子的问题，他都关怀备至，更使我深受感动。事后我得知，在毛主席和我谈话之后，就指示中央医院对南北碾子、玉皇庙沟的水进行了化验，并采取了预防措施。毛主席真是和人民群众心连心哪！

毛主席和我的这次谈话，给了我鼓舞和力量。多年来，每当我工作遇到困难和受到挫折，信心不足时，想起这次谈话就增加了克服困难，做好工作的信心和勇气。多年来，我一直以毛主席的教诲勉励自己，督促自己，努力做好党交给的各项工作，在全党粉碎“四人帮”实现工作重点转移、全党和全国人民努力为四个现代化而英勇奋斗的时候，回忆毛主席和我的这次谈话，更觉得倍加亲切。我决心按照毛主席对干部的要求，密切联系群众，发扬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为实现四化，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而努力奋斗。

一九七九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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