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口罩

排云碧霄

在第三十二届东京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佩戴的爱国元素浓浓的红口罩，一时火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报到奥运会的国际媒体给各代表团的口罩打分，中国奥运代表团的红口罩以9分高居榜首，外媒给出的理由是：口罩颜色与队服相衬，而且设计简单；从远处看，由红到黄的渐变色抢眼好看，加上一个奥运五环和小国旗显得别致；奥运代表队的口罩一方面要好看，另一方面要能代表国家，这两个目的中国的口罩都达标了！濒临退休的老特为了赶时髦蹭热度，迫不及待地让儿媳妇在网上订购了两包红口罩。趁着奥运会还在东京如火如荼地举办，戴着红口罩招摇过市的老特，着实博了一回眼球，其所到之处路人纷纷侧目，同事赞不绝口，仿佛在角落里被遗忘经年的扫帚，因为天降暴雪，而再次被人们骤然想起。 　　在开奥运会的前一个月，老特刚刚因为肺支气管扩张和甲状腺结节手术，而相继住了两次医院，脉搏中还流动着晶莹的药液，身体尚在恢复之中，情绪难免有些低落。妻子虽然对老特偌大年纪，还戴红口罩蹭热度的行为十分不屑，但一想到老特为了这个家，当牛作马一辈子，本人吃穿用度从不计较，如今单位绝大多数同事上下班都实现了以车代步，老特仍拖动着11路老爷腿蹒跚步行，确如老黄牛一样，吃的永远是廉价的稗子，挤出来的永远是洁白的奉献，不免眼眶湿润，暗地里告诉儿子儿媳：“红口罩谁也别戴，都给你爸留着臭美吧。” 　　老特也秉持着一贯的节俭，本来一个红口罩只能戴一天，老特却要坚持戴两天，甚至三天，他想让红口罩的美艳和光鲜，陪伴他更长久一些（单位免费发放的蓝口罩，家里积攒多包，不好开口再网购红口罩）。每天早上和晚上，出去散步时，老特佩戴红口罩；每天上下班路途中，老特佩戴红口罩；在单位开会，或者参加集体活动时，他都会换上和同事整齐划一的蓝口罩，博眼球蹭热度也只限在街市上，在熟人较少的公共场所，在工作岗位上，在开会研讨座谈等场合，老特是从不搞特殊化的。 　　可即便是这样，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整日刷头条的老特看到了一份声明：北京朋来制药有限公司称，中国队的“奥运口罩”深受网友喜欢，但仅捐赠给东京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使用，不在网络平台销售。目前，市面上在售的“奥运口罩”均为假冒伪劣产品，不仅违规使用国旗和奥组委标志，还涉嫌侵犯朋来制药的知识版权。这下老特犯难了：没想到自己心爱的红口罩居然是假冒伪劣产品，看来不法分子无处不在啊，那还要不要继续佩戴？好看博眼球倒还在其次，如果没有防疫效果，那岂不是害人害己吗？真是这样问题可就严重了；可转念又一想：眼下疫情也不紧张，手上的红口罩看着质量还不错，既然已经购买了，数量也不多，索性就佩戴使用完为止吧——一切尽在掌握，料也无妨。 　　翌日早上，老特和妻子逛早市，佩戴着红口罩正招摇过市，洋洋自得，一位老同学突然过来拽住他：“你这口罩是假冒伪劣产品，捐赠奥运会的北京朋来制药公司都发表声明了，除了捐赠中国奥运代表团成员，概不售卖！说吧，你的口罩是哪来的？”当着早市这么多人的面，老特岂肯承认口罩是假冒伪劣产品，那不得丢人丢到太平洋里去啊！“我这红口罩是刘国梁——就那个不懂球的胖子——他是我铁哥们！我是朝他要的，他从东京给我邮寄回来的！怎么可能是假冒伪劣产品呢？！”老特眼都没眨，胡诌出这么一段谎话。事后，他还挺佩服自己的急智呢，熟料老特和中国乒协主席刘国梁有特殊关系的消息，不胫而走，几天之内就传遍了小镇的大街小巷。 　　这回老特可惹上大麻烦了，家长们望子成龙心切，正赶上奥运会上家乡打乒乓球的王曼昱又获得了奥运冠军，一时找老特咨询孩子打乒乓球的家长络绎不绝。凭着大舅哥家培养儿子的经验，指点其小点的孩子送工人文化宫练习，大了以后上铁路一中边求学边深造，这些家长还勉强应付过去；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母亲朱淑真，孩子在省乒乓球队打球，据说非常优秀，左手横握球板，两面弧圈球结合快攻打法，非要老特跟刘国梁说说，让她家孩子进国家队！老特是磨破嘴皮子，说进国家队是有程序的：全运会或全锦赛需要进前三名，同年龄组（全国比赛）比赛要进前两名，此外，还要看打法是否独特，不能与现有国手打法重合——任你说破大天，朱淑真就是不相信，她就想凭关系让儿子进入国家队。 　　见老特不肯给说话，朱淑真认为老特是在要人情，遂趁老特上班不在家，来到老特家，借老特妻子转身倒茶之机，把一款价值三万余元的欧米伽手表塞到老特家茶几下。老特下班后，妻子说朱淑真又来咱家了，老特说谢天谢地，多亏没碰见她，否则又会磨叨个没完没了。这样，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老特以为麻烦事翻篇了的时候，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公安局的人找上门来了：“你涉嫌诈骗，跟我们走一趟吧！”不容分说，手铐加腕，老特进了局子。原来是朱淑真送完手表，以为大事可成，结果左等没消息，右等也没消息，后来听人说老特根本不认识刘国梁，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朱淑真就到公安局报了案。后来，警察到老特家茶几下搜查出欧米伽手表，人赃俱获，这下老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特妻子逢人便说，没想到看个奥运会，也能看出事，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殊不知佩戴红口罩事小，购买伪劣产品事大啊。老特如果发现北京朋来制药发布的声明后，及时止损，销毁红口罩事情也就完了。事情之所以往坏的方向发展，都是因为老特不肯牺牲小利，而自作聪明地利用谎言来遮掩，结果欲盖弥彰，最终酿成大错。由于老特虚构事实隐瞒真相，构成了诈骗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锒铛入狱。结果工作没了，退休待遇取消了，价值19.80元的两包红口罩，酿成如此悲剧，老特的遭遇委实令人唏嘘。这正是：猎奇佩戴红口罩，首啖螃蟹心傲娇。招摇过市空欢喜，欺世盗名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