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里进士咏石

江离辟芷

——萍乡名石考之三

　　从芦溪街东南而望，有峰曰棋盘石，棋盘石东下，有村摩高，摩高钟灵毓秀，分别在清咸丰、同治时出了刘文燮、刘文亮两个举人。在《摩高刘氏族谱》中收录有刘文亮的一首诗：

雾拥黄石

苔青草绿石偏黄，

虎豹文多雾里藏。

兄弟拜应劳米芾，

韬铃书合授张良。

金精竞夺云霞色，

土德能争日月光。

圯上老人今在否？

几回瞻望趁斜阳。

相传，圯上老人黄石公是秦汉隐士，下邳人，曾于沂水桥上鞋戏张良，试其德。感其厚，便以《太公兵法》授之。张良习之以辅沛公刘邦，终成功业。

咨询文亮公后裔芦溪中学刘春文老师，知茅店真有大黄石一景。翻阅《芦溪地方史料汇·秋蛩吟稿》，再得刘文亮小诗一首：

买石

买来怪石压行装，

水绿山青路正长。

多少云烟浮动处，

教人认是米襄阳。

原来，出生于一百九十八年前的举人刘文亮，竟是我们同崇米芾（米襄阳）的一位铁杆石友！按捺不住兴奋，便兴冲冲独赴万龙山乡访查。

　　万龙山乡桂花村有个自然村叫黄石下，就在桂花村村委会隔河对岸，原有木质桥——桂花桥对过。立于黄石下牌坊下，只见村后一峰兀自挺立，尤别旁峰。查卫星图，知为鸡咀峰，立马又从微信收藏中搜出刘文亮“摩高十景”中的另一首诗吟咏起来：

鸡峰观日

两岸花开夹古溪，

奇峰衔日影东西。

飞鸣不数高岗凤，

起舞非关越石鸡。

雾气初收千嶂润，

晴岚渐上万山低。

桃都此去知何处，

舜蹠途分莫自迷。

鸡峰一景已见，还怕黄石之景罔寻！

　　入村，见一老者荷锄归来，便拦道中询问黄石所在。老者告知，前几年有人建房，已将黄石采来下脚了。呜呼哀哉！又是拿一方形胜、文物古迹来当下脚石，真真是豪气干云、牛过马云矣！老者见我一时无语，热情地给我指路说：跟路过去不远，右手边有三口泉水井就到了，左手边岸上立电线杆那个地方，就是黄石老地方。

悻悻然沿路走过去，果然一会就到了泉井，一条新修的柏油路从中穿过，路右是三口泉水井，井上首有四、五块爬满苔痕藤蔓的无根巨石；路左真有一杆太阳能路灯，杆下零星分布有碎石。

　　沿路上坡，有一户刘姓人家，便入户闲聊起来。刘家老弟告诉我，原来黄石并非建房所毁，是修路拓宽时，见黄石高耸龟裂，下面地基空虚，随时可能倒塌伤人，便人为推到，滚至井边。后来建房人只是采了剩下的一些小石头奠基建房。我不由插话问道：“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想到用几包水泥加固起来呢？这可是黄石下自然村的标识和古迹哦！”答曰：“当时也没谁管这档子事。何况近旁原有一排几人合抱的老枫树，不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全被人砍了！村中一棵六人合抱的老樟树也被谭家人卖了分钱。”

闲聊之中，刘家老弟说打算将对门大黄石那处地基推平硬化一下。我赶紧进言：“你好有眼光，这地方眼界开阔风光好，近河、远山一览无余，要是在这建个凉亭，旁边再竖上一块青龙山河里的大石头，那真是太好了，功德无量哦！”刘家老弟欣然认同。

　　刘家老弟领我观看井边之石，看着看着，我不由心生疑窦：“这几块石头并不是很明显的黄颜色呀！”“是的，其实，我们这里最早的时候并不叫黄石，而是叫黄蛇。后来村里人口繁衍多了，大家都觉得叫黄蛇怪吓人的，便改成黄石下了。”

“原来此地叫黄蛇？好奇怪呀！有什么来历吗？”“这三口泉水井虽然八十年代修过，却是村里住人以来就有的古井。我们这地方只要变天，暴雨前井中便会从泉眼里游出不少黄色的小蛇，长不过一尺，雨后又钻回泉眼，消失不见，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以为奇，于是人们自然而然地就叫这里为黄蛇了。”“现在变天，还能见到黄蛇出来吗？”“已经看不到了，不过我孩童时候清楚看到过的。”黄色的蛇，而且常年栖于冬暖夏凉的泉眼中，好不怪哉！

告别刘家老弟，跨过新修的桂花桥，我寻到政生老师家来讲古。

　　政生老师笔耕不辍，我虽久仰政生老师大名，两人实为初次相识，然而政生老师却非常热情好客。黄石下原来叫黄蛇的事情，刘老师并不知情，倒是古老的桂花桥和摩高举人们的事情，政生老师如数家珍。

摩高刘氏耀德堂四房文燮，1811嘉庆辛未年生，1890光绪庚寅年殁。字时泰，号理臣，晚号粒馨。1855咸丰乙卯正科乡试，取中第一百六十一名举人；1862同治元年壬戌科保和殿覆试取列二等，选授龙南县教谕；时龙南定南等县发逆窜扰，以守城防剿功，赏加五品衔；五年寇复窜境，以防堵功，例授文林郎，诰封奉政大夫。

耀德堂六房文亮，生于1825年（清朝道光五年农历乙酉年），卒于1906年（清朝光绪卅二年农历丙午年）。原名文显，字详品，号叔明，清朝晚期袁州府萍乡县新康乡新安里（今萍乡市武功山管委会万龙山乡茅店村摩高岭自然村）人。其于清朝同治九年（1870庚午年）乡试取为中式第55名举人，后一年进京会试，取为进士，曾在礼部任职，后奉部选授九江府彭泽县训导兼理教谕事。喜为诗，著有《秋蛩吟稿》和《摩高岭十景诗》。

两人中举的事情也可在摩高老宅“青藜第”找到证据。老宅坪中至今仍矗立着两套中举旗的旗杆石，石侧有字依稀可辨。

摩高举人喜石，不独六房文亮。君不见，文燮四房老宅门额大书四字：

芝石山庄

只是，此处的“芝石”二字是纯取祥瑞意，还是暗谐清初戴名世《芝石记》以志民族气节，就不得而知了。

　　古老的桂花桥横跨青龙河，原本是木头搭建而成，位于现水泥大桥下游数十米处，正对“黄石下”牌坊。原木桥北有数棵古老的桂花树，村以树名，此地便叫桂花村；桥南三四十米便是黄石古迹和老泉井，自然村便叫黄石下。南岸村中原有一谭姓人家老宅门联书曰：

时雨河边黄石润

好风桥岸桂花香

煞是应景。

刘政生老师虽年已七十三岁，却矍铄健谈，我有时要提个问题，也须小心插入。每每言及摩高老匾、石雕牛像等古物被人无端侵占、个人寻主管权位诉说无果时，立马从椅子上跃起，挥手顿足，愤愤然犹如我就是那个藐视民命的权贵。其情可鉴，其人可贵！

不觉近午，我急忙起身告辞，怎敌刘老师双手拽住，留吃了午饭。

多谢了，刘老师！

再见了，黄石下！

时暑月中伏廿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