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锣儿敲不得

王辉

　　脂评本《红楼梦》这一回的回目弄的有点触目惊心：“膏粱子惧内偷娶妾，淫奔女改行自择夫。”我急忙找来刚买回来《乾隆百廿会红楼梦稿》手抄影印本（1977年台湾发行，八开版本），标题却是本回书通行的回目。于是我很是疑心脂评本的回目，觉得一定是个水平很一般的抄手任意更改了回目，所以读起来如此不堪。

不过这两个回目中都带有一个“偷”字，却也很有表现力。在乾隆朝，“纳妾”是有钱人家的男主人很正常的婚姻行为，也是社会和法律认可的，不需要偷偷摸摸。贾琏为什么要“偷娶”？王熙凤和他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他为子嗣计再娶的理由也正大光明。可贾琏就是不敢，他“惧内”，还不是一般的“惧内”！王熙凤容貌出众；娘家有钱有势；是王夫人的亲侄女儿；说话办事都很强势；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等等，任何一点都足以让贾琏让她三分。此其一。贾琏是有职分的，是国家公职人员；是世袭的大家公子；他有国孝在身，是违背朝廷制度的。此其二。这两个方面就是贾琏必须偷娶的理由。

看到贾琏如此好色，贾珍贾蓉父子当然极力撺掇：如果尤二姐嫁给了贾琏，另置房舍藏起来，他们父子趁着贾琏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去占点二尤的便宜。贾府的爷们就是那么下作，他们就是那么一步一步作死的。

　　人的心理也很奇怪，“偷”来的东西往往分外稀罕。王熙凤防着贾琏像防贼一样，连平儿都盯得死死的，不给他们一丁点儿机会。贾琏在外面是主子，是琏二爷，回到家进了门就是孙子，就得给悍妻陪着笑，就得讨好平儿，要钱花就要看王熙凤的脸色，就要听一马车的闲话。贾琏出轨不是一回两回了，他的出轨显然是一种报复性的心理，是一种叛逆。可是这次他玩大了，他不是搞一夜情了，不是约炮了，他是停妻再娶，是计划着让尤二姐取而代之，是要彻底换人的节奏。当真是色令智昏，后果到底有多严重，他早已置之度外了。

　　可怜的是如花似玉的尤二姐，以为一生有了依靠。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一切都依附到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智商其实也是很低的。她不再客观地去评判那个男人的人品，能耐。或许只有在贾琏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尚能冷静地记起自己是没有名分的，是见不得阳光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还能有更好的归宿吗？

尤二姐也有着女人的直觉和敏感。她和贾琏开始了地下夫妻的生活后，也有意保持了和贾珍贾蓉父子的距离，不再任由她们轻薄。这是尤二姐的改变。

她更想了解的是王熙凤，是贾府的情况，她幻想王熙凤能够容得下他，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贾府中的一员，能够在大观园里自由自在的游走。所以她抓住一切机会打听了解贾府的人和事。但是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给她描述的王熙凤足以令她闻而生畏：王熙凤两面三刀，阴险毒辣，心眼极多，是个醋缸，她尤二姐根本不是对手。贾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哪一个都得罪不得，她尤二姐哪能应付得了！

只是事已至此，无法回头，享受一天是一天，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来的都会来的，闭着眼迎上去就是了。尤二姐坐在庭院里望着天上的那片乌云，痴痴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