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心，走多远路。

沙砾

长点心儿……

——《有多少心，走多远路》

前些日子读“玻璃大王”曹德旺的传记，提到他小时候与父亲之间的一段对话。

那是很平常的一顿晚饭的时间。父亲喝着酒，问十几岁的孩子，“你将来要做什么？”

还没等到孩子回答，又接着自顾自地说：“做事要用心。有多少心就能办多少事。你数一数，有多少个心啊？”

孩子想着父亲的问题，“心？”他在心里盘算和心有关的词，然后伸出手数，“用心、真心、爱心、决心、专心、恒心、耐心、怜悯心……”似乎十个指头用不完，“有那么多心吗？”

父亲应上，“当然有。以后你就知道了。”然后又呡了一口酒，“但当你悟到爸爸讲的道理时，爸爸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故事的后来，随着曹德旺的事业越做越大，他发现自己能数出来的心确实已经不是一双手能够容得下了，但父亲也的的确确不在人世了。而那一次的对谈，却仿佛一颗种子种在他心里，每每回望，都忍不住数一数，这一路走来自己曾积攒过多少颗的心。

‖ 所谓成长，也是长心。

所谓成长，亦是长心。

就像挂在长辈口中的那句口头禅，“你可长点心吧”，听着像句玩笑话，细想却不无道理。

从一个需要被百般呵护的小孩，长到能够独当一面、于社会中独立生存的成年人，除了长了个头，长了本事，长了智慧，更为重要的、有意义的、长期主义的，或还是心的成长。

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肉眼所见一个人个子高了，或也比较能看得见一个人本事大了、变聪明了，但唯有长心，似乎是不那么容易被察觉或主观意识到的。所以，一个人的小时候，如果有一位像曹德旺父亲那样的长辈，告诉你心力之重要，其实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孟子有一句话，叫“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意思是，学问之道没有别的什么，不过就是把那些失去的心找回来罢了。

他认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人性本善，但是人却也可以有恶行。因为心会陷溺、会丢失，所以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做事求学问，也不过是把那些被遮蔽的心重新找回来。

‖ 有多少心，走多远路。

越来越觉得，人生走到后半程，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大多不是智力造成的，而是心力造成的。有多少心，走多远路。

你去看身边那些能够成事的，往往未必是最聪明的那拨人，也可能不是最有资源的那拨人，而是那些心力强大的人。而且，不论他做什么，不同领域之间差别有多大，只要他决定去做了，往往也都能做成。

乒乓球世界冠军邓亚萍，写过一本书叫《心力》。她从运动员的角度讲，一个人的实力=技力*心力。技力奠定下限，心力成就上限。

有些运动员，天资很好，但也正因如此，选择多了而没能一股脑将训练坚持下去，缺少耐心、恒心；她也提到自己见过很多运动员，技术很强，但是一到大赛，压力一来就挺不住，缺乏信心、决心……所以，真正能够走到被全世界的人看见，除了所谓“幸运”，除了努力，更多其实是心力的积攒。

有一期《圆桌派》的节目上，主持人窦文涛问邓亚萍，“有没有过连打，怎么打都有的那种时刻？”邓亚萍想了想，说到90年亚运会，女子团体决赛，轮到她上场的时候比分正好是2比2，和韩国队。结果，就是有一个球，打着打着，突然一个感觉出来了，“你打吧，你打哪儿我都给你防过去。”她说，这种感觉你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但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有如神助”。窦文涛随即应上，“那就是心流，一种绝对的确定，毫不怀疑。”

当一个人心力足够强大，做事足够有信念、足够专注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难以言清的心的流动，这种力量源源不绝，推动着人一往无前。

‖ 积攒你的心。

有意思的是，曾经碰到过一个投资人，他说自己在投资项目的时候，除了看项目本身，其实更多时候也是在看人，看创始人。

他因此见过很多人，有出色的学术背景、漂亮的创业履历，但如果看到哪个创始人学生时代有过运动员的经历，在他那儿，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的潜在的加分项。

早几年听这样的说法还有点不以为意，如今却好像隐约能够理解几分。

那些在训练场上成长过的人，在竞技赛场上拼杀过的心，往往更能够从容应对某一种所谓的“创业模式”——即便不停地遇到困难，即便竞争激烈，你是否仍旧有足够多的心去面对。

直面承担的勇敢的心，遭遇竞争时自我的信心，问题不断出现、压力层层叠加时的耐心……诸如这些，都不是智力所能够取代的。

王阳明的心学，把心当作一门人生课题。

“心即理”，他认为人做事的驱动力即发自于心。孺子入井，不相干的人能够不顾一切去救落水的孩子，这种看似毫无利害关系的驱动力其实就是心，人的恻隐之心。和孟子的“求心”说一脉相承，他认为，人本来就有很多很多的心，但就是像蒙了一层纱一样，人需要用一生去揭开，去看见自己的心。

“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悌，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而后便是知行合一，用行动去实践内心的呼唤。

你有多少个心呢？

再回想这样一段父亲与孩子的对话，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感动。

终其一生，失去、得到，爱过、恨过，或者也曾伤害过别人、被别人伤害……但重要的，能够陪伴一个人走最远最远的路的，却不单单只是徒留回忆本身而已，而是从那些如此多的经历当中，摸索、寻找、看见、生长出来的无数的心。

砂砾

2022年7月26日

六安 红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