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美行

吉昌

脱胎换骨的洗礼

壩美行

通过那个暗无天日的水洞，你来到了坝美。坝美的天是明朗朗的天，来到坝美的人们好喜欢。你来不及喜欢，你惊魂未定，因为那个暗黑的水洞，你似乎过了一趟鬼门关。过了好一会你也就释然，就松了一口气。因为一个智者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害怕，你就说，假的。然后你就会高兴起来。于是你大吼一声，假的！

霎那间，你轻松似小孩跳跃，一大群人跟你一样扯着嗓子吼叫，坝美，我来了。

天空罩下了暖阳，微风吹来树林和田野的清香，田埂和小路走来几个面容和善的老头和老太，一个年轻姑娘人都不认识，温和的跟你打招呼：“欢迎你来坝美！”她不说你们而对着你单独说欢迎你！你乐不可支。她又对你的朋友说：“欢迎你！”你才知道她对大家都是这样口气一律。

“我是来迎接大家去我家食宿的。”原来如此，她就是早联系过的饭店老板娘。

天是温暖的，风是温和的，地是温软的，人是温柔的，你的心被温温的湿气融化了，你一下子就扑倒在坝美的怀窝里不起来。

坝美就是个美人，她为你收拾了天空，天空在她的鬼斧神工中变得温顺而乖巧，天堂也许就是这一小片天。微风轻吹，轻云散步，阳光的脾气特别温柔，生怕烫着你，故意将火舌往山背后舔。云儿也担心坠了你的小肝胆，将沉重的铅云变成了白纱轻歌曼舞。

她为你收拾了天空，这里没有惊雷闪电，没有狂风暴雨。酥酥的小雨间或时至，滋润了你的肌肤，你不想打伞，你想接受天水的洗礼，将你在黑洞里和黑洞那边的黑暗漂洗成蔚蓝。你在黑洞那边承受的是一把辛酸的泪，将这小雨洗刷你委屈的身心。你在黑洞那边走马观花，见过仓鼠呲着锋利的尖牙咬啮仓廪的大门，见过洪水卷走中原穿红挂绿的美女，以及奶声奶气的男孩。你见过路边摊几十次地被黑色的大皮鞋踢飞到半天云里，你见过一根铁链锁一个女人十几年不准吭声。你还见过牛头马面将好男好女押送到地心。

因此你心累了，想找一处歇憩。

你来到坝美，你成了心的懒人。你就听听蛐蛐儿叫，那富于弹性的颤音，是由翅膀煽出来的。你一边听一边缩手缩脚靠近，那种铃铛声气太招人喜欢，你就生怕它停下来。殊不知，你一靠近，它就扎板的噤声，你就像一只鼓囊囊的篮球，被尖刺的锥子扎了一洞，你立马泄气，耷拉着脑袋，像战败的落荒而逃的斗鸡。

你看着鸡毛小店的老板娘在石板砌成的水池边，一条大河从水池中间穿梭，那水池装得下一河甘泉。她在漂洗，漂洗的反复次数让你心生怜悯：“早就洗干净了，你还要洗出朵花来？”二十五岁的老板娘一笑：“我洗三，你搬金砖；我洗四，你遇喜事；我洗五，你威武；我洗六，你寿福；我洗七八九，你大摆喜酒不想走。”你笑得合不拢嘴。在黑洞那边，你受够人的白眼，连进馆子都遭人嫌弃，只有在这坝美，老板娘也待你如上宾。

在黑洞那边，你累成一条憨狗。来到坝美，你清晨就想出去走走。在那边悠闲是别人的事儿，今天你也享受享受。

走在潮湿的空气中，一絲晨风飘过你耳边，便送来荷的芳香。各种松杉槐柏的香味，各种梅蘭竹菊的风度，从田园飘过来，从树林飘过来，从四周的山尖和山凹飘过来，从陶渊明铜像飘过来。草卉的馨香，树脂的浓烈之气，你就随意呼吸，将长久的憋屈，舒缓在香甜的风景。

你踏着软绵绵的泥土，你踩着粘和和的云层，你就飘飘然想像着到哪里而不知其所止，闭眼前行，好像也能够遗世独立。

你看到瀑布流淌，那矮小而宽广的瀑布髙不过七尺，宽则有百米，一副阔绰的只长横肉不长高度的富家相，是坝美人给它营造的浩大水量。它占据了整个河面，响声也堪比那奔腾咆哮轰声如雷的林多大拐弯。

你要看看水车，极负盛名的坝美名片，它好像已经阅尽中华的山川，游走万里在这里欣然靠岸。老远就听到水车的喧响，渐渐走近，渐渐的声音更亮。一丈多高的圆轮，一排五个，气势超过堂吉诃德交战的风车，慢悠悠的，沉稳凝重到不可言说，就像楊志射索超，左手如抱婴儿，右手如托泰山，这高大威猛的水车，吱吱呀呀的托着五座泰山，对着太阳，哼着小河流淌。它已经撤掉了木条，木辐，藤圈和木桩，换成了钢筋铁骨，轮声铿锵。它气韵沉雄像曹阿瞒对酒当歌那样横塑赋诗儒雅风流，又像诸葛亮摇鹅毛扇镇定自若坐小船借来十万支铁箭。

你听着这咿咿呀呀的车轮转动之声，你就有一种隐居的冲动。你想在这里休息几年，吃老板娘亲手做的农家饭，与老板坐在小凳上喝口小酒，抽支小旱烟。看看小河，走走小路，绕着小山看这一块小天。让坝美的清风洗去一身累，你幻想着指挥坝美的明月从东山升起又从西山降落，让坝美的青山堵住那些事别再惹人心烦。

坝美的山，轱辘团转紧帮帮站成个圆桶，小河从西边的山肚子里黑洞洞的奔波而来，在坝美形成一道宽阔的水面。因为坝美地势平坦，小河在这儿尤其舒缓，这儿停停，打个旋涡，那儿站站，划团涟漪。说不尽的温情，道不完的依恋。小河泪眼婆娑，美目顾盼，临分别时涟漪不断打漩，像双手不停地招摇。那销魂的回眸一顾，犹如小女子的一低头，让你的心尖儿打颤。

再见，坝美，再见，小河，四围的山。离开之时，你眼眶之中有晶莹的水珠流转。

2022年7月27日于福禄巷

琼黎人家的后裔

跋涉千山万水到此安家的水车

用一条河洗涤两只小鸟

坝美人之根

一灯螢光指引黑洞洞的方向

差点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