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儿子的生日信

魏清

儿子：祝你快乐，不止生日！

作为一名即将成为高三年级的学生，今天你迎来了自己十七岁的生日。我知道你不很需要什么玩具红包、美食衣物的礼品，但是生活还是要有仪式感的。思来想去，老爸用了一个晚上写了这封信送给你作为生日纪念，无论你是一生珍藏，还是一目十行。

数数日子，离你参加高考的时间已不到一年了，那是决定你人生方向一个最重要的分水岭。对于高考的重要性，虽然老师会经常谈及、你也有相应认识，然而老爸作为“过来人”，你肯定没有我这么多年来的刻骨铭心。在此非常关键时刻，我想和你谈谈看似还有些许时日、其实近在眉睫的高考大关和即将步入的成年人生。

科学地讲，你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父母而来。你的人生，不是父母可以为你设定路线、也不是父母自始至终能够一路陪伴的旅程。尽管父母能够毫无保留、竭尽全力地为你去做一切，这是父母对你伟大而无私的爱。但是，父母终究有力不从心、无能为力的时候，会慢慢老去、会最终去世。你的人生，在你成年以后，终归要靠你一个人独自行走。

未来，你的人生有多么精彩丰富？能有多少高度和宽度？是否有更深远的价值和意义？在这个现实的世界、竞争的社会和充满压力的教育、就业体系中，高考，就是决定你成年后走向什么样的人生路的最关键的环节。考取什么大学？攻读什么专业？客观的说，大概率的决定届时你有多少人生的选择权。越高，你选择的机会越多；越低，就是去工地搬砖也充斥着优胜劣汰。成年后，你迟早要养活自己和以后你的家庭，如果还能如你所愿的赡养好日趋衰老的父母、有所能力的帮助对你友爱的亲朋，试想，是在一个成功职位上的你和挥汗如雨搬砖拉车的你，哪个更具有能力？假设不尽人意，你这孱弱的身板、你那过往的努力，你甘心吗？！

当年读书时期，老爸自小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直到高二那年，因为喜欢踢足球又被选入校队、恰逢市里要举办青少年杯足球比赛，所以我便经常逃课去偷偷练球，梦想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当时头脑简单的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高体型和身体素质）。半年光景，我的学习成绩不出意外的一落千丈。父母心急如焚、老师扼腕叹息，我却固执地认为自己建立了独立的人格和坚守了执着的信念（虽说“人不荒唐枉少年”，现在回想，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幼稚和无知）。

高三下学期的一天，我遇到一位上届高考落榜、偶尔来校踢球的学长，听他讲了整个高中时期因为贪玩而厌倦读书，以致毕业后只能四处打零工，生活很窘迫、人生不如意、肠子都悔青了的心里话，突然感到面目狰狞的高考即将扑面而来，那时既不谙世事、又懵懵懂懂的我，心里猛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慌张。我仿佛看到半年后落榜的自己，没有前途和能力，没有地位和尊严，没有理想和机会，没有工作和收入，甚至搬砖后想买瓶汽水都瞻前顾后、踢完球后想换掉已经破旧见洞的胶鞋也捉襟见肘，那时真的很害怕。怕自己前途渺茫，怕将来在一个低卑的打工岗位上苦不堪言而又一眼可以看到没有能力去改变的一生。直到现在每每想起，仍然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那一刻，我犹如被电光石火、醍醐灌顶一般开了窍。我充满愧疚地一路快跑回到家，主动向含辛茹苦而又万般无奈的父母承认了逃课踢球、荒废学业的错误行为，发自肺腑地承诺立即将所有心思集中到未剩半年的迎考冲刺当中去。当年，你的公公、婆婆在临街的家里开了一个食杂店，闲杂人等来往频繁。从小残疾、没有参加过高考的你大伯，为了让我心无旁骛的备考，专门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农房供我读书。每天晚饭后，你大伯便带我去那里复习做题。我坐在书桌前，他就坐在门后盯着我，直到深夜一两点钟才睡觉。次日清晨六点，你大伯会准时叫起我去跑步锻炼，当时正在读职高的你姑姑也天天给我做营养早餐，你的公公、婆婆更是对我谆谆教导，不让我沾一点食杂店的劳务，甚至不分派我一点家务。

家人们的殷殷期许和实实监督，既是让我充满感恩的动力、也是令我生怕愧对的压力。临考前的那三个月，我没看过一分钟的电视，更没踏入过刚刚兴起的游戏机店一步，也没踢足球了。每天围绕我的，除了各种书本，便是一套套试卷。从第一次模拟考试到高三毕业考试，我的总分整整提高了一百分之余。可惜，由于一年多贪玩分心、沉疴固疾积重难返，1989年的应届高考，我离最低的中专录取线还是差了几十分，榜上无名。

高考结束后，已经不能称为暑假了。那两个月，看到许多同学欢呼雀跃地相继收到不同等级的录取通知书，我自卑至极、沮丧至极。到了九月份，看到被录取的同学纷纷背着行囊离开、去迎接他们绚丽缤纷的崭新人生，那时的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到椎心泣血的巨烈刺痛和手足无措的迷茫无助。明天、下周、次月、来年，我会在哪里？我能做什么？

人生，往住就如同剧本一样富有戏剧性。没过几天，你的婆婆所在的工厂招聘合同工，她凭着一辈子在厂里的任劳任怨和与人为善、争取到了一个招工指标。下班后她拿着表格回家，问你姑姑和我谁想去？你姑姑认真地对我说：你原来学习底子一直很好，我建议你复读一年，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大学；如果你经过深思熟虑确实不想读了，你就把这张表填了、去车间当一辈子车工吧。

那个夜晚，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彻夜失眠：在最应该去努力拼搏的关键时期，我入岐迷途、名落孙山，追悔莫及却无济于事；在心灰意冷、茫然四顾之际，业已成年、理当独立的我，陡然可以获得一份工厂车间工人的职业（那时根本无从知晓不远的几年后工厂改制、工人下岗的结局），我说不清是意外的欢喜、还是莫名的悲哀？……天蒙蒙亮才睡着的我，一觉到下午才醒，然后起身从枕头下抽出那份招工表交还给你的婆婆，无比沉重而又义无反顾地说：我想复读。

1989年国庆节刚过，复读还没到一个月的我，再次遇到了需要我去面对的人生重大选择：你的公公从街办争取到了一个入伍参军的指标、问我愿不愿去？听到有一些和我同样落榜的同学也在报名参军，听说在部队吃苦耐劳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我又犹豫不决了。那个夜晚，是我人生当中的第二次彻夜失眠：从未离开过家、毫无独立生活经历的我，如果去到举目无亲、纪律严明的部队，能否承受和适应传说中辛苦劳累、欲哭无泪的训练和任务？能否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学习、考取指标如凤毛麟角的军校？若是考不上军校留在部队、三年后退伍回到地方，我又会被分配到什么样的工作岗位？假如坚持复读，次年我又落榜了将如何是好？……天蒙蒙亮时，我起床叫醒了爸妈，满脸疲惫而又毅然决然地说：我还是决定继续复读。

儿子，后来的事情，我原来告诉过你：我在我的（现居苏州）舅舅家里苦读了一年，在舅舅雷厉风行的管教下、在舅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在两位与我同届很会读书的表弟耳濡目染的影响下，我做到了“两点一线”、“深更半夜”。1990年的高考，我考到了本科线、读上了自己梦想的学校和专业。后来，如愿地选择到了自己理想的职业。

这个世界，只有结果，没有如果。时至今日，我也不可能知道当年毫无涉世、十八岁的我那三次选择了其他的决定会是什么的人生？经年以后，我却深刻知道世界很现实、社会很残酷、人际很复杂。渺如微尘的你我应该坚信，只有读书，才是人生际遇上升的唯一途径，才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甚至一个家庭或一个家族的命运。

人的一生，漫长而又短暂。于我而言，长得当年的高考印象依稀恍如隔世，短得当年的高中时光仿佛昨日重现；于你而言，长得万里长征路还没有迈出第一步，短得离你人生大考只有区区十个月尔尔。

儿子，作为你的父亲，老爸深知你有着我年少时同样的优点和不足：智商不低，勤奋不够。舞象之年的你，能自律却偶尔会有放松懈怠，爱读书而有时不能全神贯注。尽管你对“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道理没有更多人生阅历去感同身受，但是，你要牢记老爸穷尽半生才得到的人生感悟：人啊，如若吃不了读书的苦，那注定将来要吃尽生活的苦。

一直以来，你的学习基础都比较坚实而稳定。你从小养成了热爱读书、勤学好思的良好习惯，这是老爸、老妈有目共睹并且倍感欣慰的。但是，在吃苦耐劳、攻坚克难方面，不客气的说，始终略有欠缺。你知道的，作为父亲，从你小时候我就一直告诉你，父子一场，我更希望和你互为师友，我愿蹲下身子和你一起看世界，一起读书、一起努力。这么些年，对于你茁壮成长的德、智、体，我是相当肯定的，也是比较自信的。

值此你人生中最重要、最珍贵的十个月，我希望并要求你认真地总结反思一下自己的学习状况。至此，有哪门学课滞后？有哪些课题存惑？有哪些方面可以迎头赶上？有哪些分数能够厚积薄发？你我都有共识：只要你全力以赴，还有许多潜力可以迸发。只有认清自身的不足处，才能找到奋起的出发点。冀望你能完全树立“水滴石穿、只争朝夕”的精神，真正懂得日积跬步而致千里、汇聚涓流而成江河的道理，把握好这弥足珍贵、影响你一生的三百个日日夜夜。

儿子，人的一生，有许多事尽力了，并不见得都会尽如人意。但是，至少能够心安理得、不会留下太多遗憾；然而，如果一味放任自流、听天由命，那在未来的人生路上，注定会有一道道让自己悔不当初的坎坎坷坷。前两天，我去看望我高中班主任伉俪的时候，二老聊到了我当年高考的情景，也聊到了寄予厚望的你。作为省城重点高中的优秀教师，具有多年成功教学经验的他们一致认为，你自小读书根正苗红底子好，到现在好似一块湿润的海绵，只要发动自身的原动力去自我加压，一定还能挤出一些让你提高进步的学习水分。关键时期关键的你，用尽全力地跳一跳、冲一冲，我们都笃信：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起航吧，“长风破浪会有时”！

儿子，人最难战胜的不是千山万壑、千难万阻，而是自己。作为即将成为男子汉的你，要拥有理想抱负，要懂得责任担当。在这段“直挂云帆济沧海”艰苦卓绝而又值得终生回忆的三百来天时光里，愿你调整好心态、锻炼好身体、钻研好功课，聚精会神、劳逸结合、轻松上阵，用你最灿烂的青春去迎接精彩人生的第一关吧！

【彩蛋】一年以后的今天，老爸答应送你的成年礼，我一定会如期而至。你答应高考结束后陪老爸去游历江南的计划，也望佳期可待；一年以后的今天，无论你是接到蓝翔技校的通知、还是清华大学的信函，老爸都会欣然接受。因为，只要你奋斗了，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如既往地还是老爸、老妈心中独一无二、唯亲最爱的孩子！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