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蝉记

侍郎神韵

扑蝉记

作者：李自立

烈日炎炎中，最难熬的就是夏日晚饭后的院子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汗流如注，烦躁的情绪，不可思议的无奈。

傍晚吃完晚饭，村口树荫下的涎水台上，一群老爷们，天南地北，三皇五帝，没边没谱的嘴里谝闲传，手上凑牛九、丢方、挖坑。妇女家出来得都比较晚，因为吃完饭的男子大丈夫们，各个碗筷一丢就不管了，而女人们在长期的日常生活中，祖祖辈辈好像都这样传下来了。因此，她们也就默认了。

妇女们虽然出门时，胳膊肘里夹着小板凳，而且手里拿着未缝衣完成的小孩子衣服，或者拉完的布鞋底子，这些骗得了他们家五大三粗的男人，哪能骗得了我，这个自小跟着母亲，在女人堆里钻空隙地捣乱子。不过都是为出来拉闲话乘凉做了个诱头。

地里田边的蛐蛐、蟋蟀和油葫芦，他们都说不一样，可我今辈子硬是分不清楚，直到五十多岁后的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原因就是我就这么笨拙。不过，分不清楚不要紧，可这并不影响傍晚的院子边，我认真聆听他们的天籁，偶尔，再来一两声青蛙的呱呱响，再加入一两声杜鹃鸟的肚子胀声音，那真可谓儿时的惬意生活享受。

繁星未出来之前，大人们拉家常，此时的时间，当然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因为我们的童年，念书也好像没有那么多的家庭作业。所以，傍晚逮知了这件儿时玩耍事由，就成了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乡下的傍晚，即便是再热的天气，到了六七点以后，空气里都会带有些许的潮气，所以，老家的热很快会在夜幕降临之前。带来一丝丝凉风，树叶会在晚风抚笛的节奏中来回摇曳自己的美姿。

傍晚的知了，因为天凉了，所以根本不像中午的知了，叫的还那么起劲，不是叫得很温柔，要不就是默默地趴在树身上乘凉。所以此时逮知了，可以说是最佳时机。

逮知了此活路，也有技巧，老远地轻轻凑近树身，动作敏捷快点用手掌扣，动作笨拙瘫慢的，当然是拖了鞋，用鞋子去扣，扣住了知了就是收获，扣不住知了，说不定就是倒霉。因为在看寻觅到知了后，必须看清树下的环境，有的树下，特别是洋槐树下有跌落的刺，弄不好刺扎进脚掌，那可不仅仅是大人们的抱怨谩骂，自己则要受疼痛的折磨。

逮知了目的就是好奇，就是想看看知了到底怎么鸣笛欢唱？它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那两只翅膀怎么那么漂亮，知了也叫蝉，蝉的所有知识，都是后来上初中从生物课里学到的。

蝉羽膜翅，透明又有黑色形状的网格，像少女夏天白皙的皮肤穿着了一层薄薄的纱。宽而短的头部，左右有两花椒籽一般的黑大眼睛，后来念书才知道蝉有复眼，还有三个单眼，怪不得它那么敏感人的到来。上初中时老师讲课，当讲到蝉有复眼还有三个单眼，我当时的注意力就跑偏分心了。我想，人如果有蝉一样的复眼和单眼，如果人再多长出三个眼睛，是不是就会提前认清尘世上的人和事。到那时候，是不是人类的丑陋，就无处藏身呢？如果那样的话，蝉者，真可谓禅也。

逮住蝉的下一个步骤不是急着玩，而是赶紧把提前揪来，准备在兜里的，奶奶的缝衣服细线掏出来，拴住蝉的两个翅膀，记住拴牢靠了，免得它逃脱飞走。细棉线的另一头最好拽个小东西，以防万一。

为我们的夏天和蝉能够玩尽情，暑热过得有意思，小脚的外婆可是提前做了功课的。

七八十年代到了夏天，割麦子的时候，麦场上活路再忙，外婆都要抽空捋几捆麦秆，用麦秆编制一大堆编织品，这些编织品也是我们彬州当地的民间工艺品。这些编织品有麦秆帽子，麦秆鸡蛋笸箩，有针线笸箩，那时家里用黑老锅，锅上蒸馒头用来密封气的草圈，还有磕头礼拜下跪用的各种方形圆形的麦秆蒲团，更有我的知了罐，蚂蚱罐。彬州农耕文明的发祥地，诸如此类民间手工艺传承历史悠久，传统的文化痕迹久盛不衰。

遗憾的是，时代变了，近二三十年，这些手工艺已经在市面很少见到，濒临失传。

给蝉身上拴好棉线，下一步就是赶紧把蝉关进知了罐里边。随着夜幕降临，蝉绝对不会再发声鸣叫，特别是逮住关在笼子里的蝉更是担惊受怕，越发的性格孤僻，它不但不会鸣叫更不理睬我们。跟蝉玩给蝉喂食喂水那是自然的事，放进去的豳草和水，我从来没见过它去使用。玩过两天的蝉精神状态越来越萎靡不振，为了不让它遭罪，还是赶紧放走它，玩了几天的产蝉，不知是受惊，还是饥饿，放生时竟然连树干都不会爬了。放在草丛里最好随他自由活动吧。

后来念书我才知道，蝉从卵到成虫需要两年时间。6到7月，蝉会从蛹变成成虫，然后在短短的数日内产卵，从卵开始，到若虫在地底下生活的过程，一直到最后一次脱壳变成成虫，在树上大鸣大放，这段时间通常有一到两年。听说世界其他国家还有十七年蝉，十三年蝉，我就想从一个卵开始，在地底下默默生存两年，然后来人世间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繁衍过程，已经是一个伟大的壮举。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风流的蝉，一个生命从诞生到成虫，竟然在地下默默无声地，在黑暗暗淡无光的地下能够深藏十七个年头。也难怪人类为其美其名曰：“金蝉”。

逮知了之事，只是童年玩蝉的一个美好回忆。其实，最有意义的就是在树林里捡拾蝉蜕。蝉蜕可入药。其全形似蝉而中空，稍弯曲，表面黄棕色，半透明，有光泽，体轻，中空，易碎。无臭，味淡。可以宣散风热、透疹利咽、退翳明目、祛风止痉。

一直在想，人类如果治学修身都能学蝉，不鸣则罢，一鸣惊人，那该有多好，起码就不会像夏天的苍蝇，给人一种烦躁的乱象之感。忽然想起骆宾王唐诗一首：《在狱咏蝉并序》作者骆宾王，“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

2022年7月26日于文昌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