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第二十五章 大医精诚

陈晓波

6月1日，星期日，国际儿童节。
“儿童节”这天，秦丰年公务活动安排得很紧。
上午先到市残联“博爱”幼儿园看望残疾孩子和特教老师，给孩子们送去精美的小礼物，祝他们节日快乐。他得知通过科学训练和耐心辅导，这些残疾儿童都得到有效康复甚感欣慰，对特教老师的辛勤付出表示敬意。随后又去一家叫“春苗”的民营双语幼儿园，参观其良好设施和趣味活动室，用英语与小朋友和外教进行简单互动交流。最后来到岚集第一实验小学慰问正在开运动会的师生。 以热闹的运动会场为背景，秦丰年接受媒体采访。他说：“少年强则国强。岚集市委市政府将一如既往重视教育，为少年儿童学习成长创造良好条件。希望全市教师和少儿工作者积极践行‘立德树人’的神圣使命，把课堂作为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坚守初心、以身立教、严谨治学，努力为党育人为国育才。”
走访慰问结束后，秦丰年问教育局局长陈杰：“船坞区小学义务教育改革试点方案整啥样了？”
陈杰说：“秦书记，按照您的思路和要求，方案已经完成了，我们和船坞区共同讨论了两次。前几天在全区发了公告：从今年起，小学新生一律分区就近入学，取消重点校，禁止择校择班，一年级新生全体通过网络教学，用最好的老师统一授课。居民大都表示支持。”
秦丰年对陈杰讲：“这是件大事儿，实施方案必须周密稳妥，网络和电教设备等硬件要有保障，主讲老师要选好，事先进行充分地模拟教学，保证取得最佳教学效果。新生入校前要做好宣传工作，让市民们知道这是实现优质教育资源公平共享的改革举措。”

吃过午饭，秦丰年把吴大军叫来，捂着胸口说：“胃总丝丝拉拉地疼，上周体检，大夫让建议做个胃镜仔细查查。你去市中心医院预约，明儿早我去做胃镜。”
吴大军问：“用不用找找医院领导？”
秦丰年说：“不用，咱俩蹑儿不悄的去做个检查，一找他们张罗巴伙像咋地了似的。”
吴大军把一沓文件、报纸放到案头，又给桌上的水杯倒满开水，说：“我这就去医院预约。”
秦丰年随手翻开《岚集日报》，头版大标题引起他注意：“全市政风行风测评结果揭晓，岚集交警排名垫底。”报道称，排在末位单位实行一票否决，取消领导班子评先评优资格。
秦丰年纳了闷了。他清楚记得市交警支队去年政风行风测评名列前茅啊，今年竟然“打狼”，岚集交警这是怎么了？
他拨通交警支队长吕保华电话：“吕保华吗？我是秦丰年。”
吕保华说：”秦书记好，我是吕保华，您有什么事儿，请指示。”
秦丰年说：”你咋整的，过山车啊，从顶峰一下子跌入谷底。”
吕保华沉默片刻，说：“秦书记，我……唉！一言难尽。”
　　秦丰年说：“明天下午我去你那儿，和支队几个头儿聊聊。你告诉毕树仁，让他也过去。”

6月2日，星期一，上午。

秦丰年到市中心医院做胃镜检查。他穿件北重集团的深蓝色工装，头发也没怎么梳理，看上去就一个退休老工人。吴大军瞅着他憋不住乐出声来。

秦丰年说：“你笑啥？要把个粗管子从嗓子眼儿捅进去，整不好呕吐一身，我找件工作服套上了。”

吴大军笑道：“就你这一身儿，不说谁也不会拿你当市委书记。”

预约做胃镜时间是上午8点半，要求空腹，胃里不能有东西。吴大军把检查报告递上去，领取到2号牌儿和麻醉用口服液。1号牌患者已经进去检查了，秦丰年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

原以为很快就能进去做检查呗，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叫2号。

后面已经排了二十多位患者。不断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或护士领病人来加塞儿，无视排长队的人们，推门就进去。吴大军问管排号的护士：“我们可是昨天就预约的，排第2号，为啥他们先进去啊？”

护士解释说：“人家也预约了，而且都是‘特诊’患者。你知道什么是特诊不？都是领导来看病，特诊优先。”吴大军还要理论，秦丰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吱声。

过去了半个多钟头，秦丰年终于第六个进了胃镜检查室。

主检男医生四十多岁，满面红光、精神很焕发的样子。旁边有个女护士给他打下手，女护士身材苗条，带着口罩，只露出长睫毛和黑亮的眼睛。他们两个人工作不耽误聊天儿。

男医生让秦丰年口服麻醉药水，在嗓子眼儿含一会咽下，然后侧身躺到床上，等着麻药见效。

男医生和女护士聊医院里的事儿，说话口气挺大：“我跟你说小刘，中心医院数咱们内科好，很难进呢。内科创收多奖金发得也多，别的科差远去了。再说了，没咱们科撑着医院早玩完了，所以院长对咱们科都客客气气的。你要是想来，我可以和科主任说话。”

小刘护士说：“太好了，谢谢哥！我特别想上内科。”

男医生相当有把握地说：“没问题，科主任是我铁哥们儿，我喊话好使……喂，舌头根儿麻了言语一声。”

秦丰年说：“已经感觉麻了……下管子不疼吧？”

男医生说：“有点疼，忍着吧。早上吃东西没？一会如果恶心别吐可哪儿都是啊……大张嘴把这个咬住……身体别乱动！”

男医生拿起一根黑管子，没有想象得那么粗，前面有小彩灯，沾点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进秦丰年的喉咙。一阵恶心，强烈地往外呕了几下。
男医生不耐烦地说：“告诉你别紧张，放松！管子已经放进去了……你胃蠕动得厉害，这样蠕动看不清啥……告诉你别紧张，胃这样蠕动没法查！
秦丰年想说，我紧张什么呀，胃是自然蠕动我也控制不了，你还跟我吼！可嘴里插着管子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睛瞪男医生。
男医生喝道：”瞪什么眼，做胃镜没你这么麻烦的！听我说，你胃里长了好多息肉，息肉懂吗？容易癌变的那种。你要不要做掉？做掉的话点头，我直接给你取出来。不做也行，将来如果病变就晚了，到时候别怨我没提醒你。做不？
秦丰年点点头。
男医生说：“那好，一共是……八个息肉，都在0.5厘米以下，做掉第一个一千块钱，然后多做一个加一百，总共是一千七百块。”
秦丰年用厌恶的眼神瞪着男医生。
男医生让小刘护士下单子。他把一根头上带钳子的细钢丝伸进黑管子，很快从胃里面取出一些血糊糊的组织，然后把管子拔出来。

男医生对秦丰年说：“去补交做息肉摘除手术和病理分析的钱，一周后来取结果。你是典型的严重萎缩性胃炎，很严重，知道了吧，容易癌变的那种萎缩性胃炎，赶紧治吧！”
秦丰年坐起来，强忍着恶心，对男医生说：“问你个问题，懂不懂什么叫‘大医精诚’？”
男医生一愣，说：“你啥意思？”
秦丰年对他讲：“我没啥意思。《大医精诚》是中国古代药王孙思邈论述医德的著作，你读过没？”
男医生轻蔑地说：“呵呵，我学的是西医，和什么中国古代药王没关系。”
秦丰年大声说：“可你是个医生！医生就该有基本的医德修养，懂吗？那部《大医精诚》会告诉你‘见彼苦恼，若己有之’，会唤醒你的‘大慈恻隐之心’，进而去‘普救含灵之苦’。我劝你好生学习，好自为之！
秦丰年扔下几句话气哼哼地走了。
男医生一脸懵懂，转回身对小刘护士说：“他谁啊，还给我上课，真特么能装！”
小刘护士拿起检查单看，一声惊叫：“哎呀妈呀，秦丰年！他该不是市委书记秦丰年吧？”
　　男医生又一愣，下意识地嘟囔一句：“市委……书记？自个来排号看病，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