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和朋友小聚,饭店的老板娘恰好和我们同乡,席间她送给我们一道“白玉翡翠汤”。她说,这汤是她家自制的,我们一定会喜欢。</p><p class="ql-block"> 起先我们都以为是白菜豆腐汤,当汤端上来时,很惊喜,原来是“水粑粑”汤。白瓷的汤碗里,雪白的小米饼和着碧绿的青菜,汤面上还闪着点点油花,看着的确对得起“白玉翡翠汤”这个名字。 我们一边感谢老板娘的热情,一边迫不及待地用勺子盛汤。尝了尝,汤很鲜,小小的米粉饼也还软,可就是觉得缺了些什么——我想,缺的应该是小时候的味道吧。</p><p class="ql-block"> 水粑粑是家乡一种很普通的吃食。说它普通,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普通,因为它的原料就是自家产的大米。只要将大米磨成粉加工成小米饼,再用水煮熟,就成了乡人们口中的水粑粑了。不知道水粑粑是不是家乡独有的吃食,但它一定是我小时候时常想吃的美食。那时水粑粑的身份并不是汤,而是一大家子某一餐的主食。说是主食,其实也不是经常做,只有在农活不太忙的时候,奶奶才会动手做。每每那时,我便似欢快的小鸟,跟着奶奶淘米,晾晒,磨米粉,做小米饼……</p><p class="ql-block"> 当时家里有一座石磨,磨米粉的时候我总是抢着推上几把,可是石磨就像只认主人似的,不管我怎样使劲儿,它就是转不利索。这时,奶奶会从背后握着我的两只手一起推,石磨又会听话地“呼哧、呼哧”地转起,我们祖孙俩的笑声便在绵延的“呼哧”声中荡漾开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米粉磨好后是要炒粉和烫粉的。首先要将磨好的米粉放在锅里干炒至七八分熟,而后用适量的开水烫粉,搅拌,直到米粉粘成块状。因为怕我被烫着,炒粉和烫粉的时候,奶奶是不允许我在旁边“捣乱”的。小小的我便乖乖地站在一旁,开心地看着奶奶麻利地忙着。</p><p class="ql-block"> 长大后才知道,炒粉和烫粉看起来简单,其实是技术活。炒粉时火候很重要,火大了米粉会泛黄,做出来的米饼吃起来会有糊味,火小了米粉炒得不彻底,之后不管怎么煮米饼都有夹生;烫粉时的水温和水量也是有讲究的,控制不好,水粑粑吃起来不仅粘牙也会夹生。这些状况,在技艺高超的奶奶那里是从没出现过的。</p><p class="ql-block"> 捏小米饼的时候是热闹的,来家里唠嗑的婶娘们会动手帮忙,小孩子们更是上赶着掺和。在大人、孩子的欢声笑语中,一个个手心大小的米饼很快铺满了扁箕,摆满了桌案。约是觉得水粑粑的数量捏的差不多了,奶奶会转身到灶房烧水,切蔬菜,为煮水粑粑做好准备。</p><p class="ql-block"> 当满满一大锅雪白的米饼和碧绿的蔬菜挨挤在一起冒着白汽的时候,美味的水粑粑便做好了。</p><p class="ql-block"> 水粑粑起锅的头几碗,奶奶是要端给家里主要劳动力的,而后才到我们小孩子,这是奶奶的“规矩”。串门唠嗑的叔伯、婶娘们也不用客气,见者有份。享用水粑粑的时候,厅堂里的方桌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主场,小伙伴们站立围着方桌,嘻闹声越来越小,都顾着往嘴里塞香糯可口的水粑粑了;屋里屋外的大人们也都捧着碗,有的坐在长条凳上,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大伙一边呼啦呼啦地吃着水粑粑一边欢快地说着:杏子奶奶做的水粑粑就是好吃。不善言辞的奶奶听了,就一句话:吃完了,自己到锅里盛。看着笑眯眯的奶奶,我知道她心里是愉悦的,而小小的我心里则满载着自豪与欢喜。</p><p class="ql-block"> 毫不夸张地说,这种自豪与欢喜浸润了我整个童年时光。在那食品匮乏的年月,奶奶总能用那双粗糙温暖的大手制造惊喜:有时是一把炒黄豆,有时是一捧菱角,有时是一个面粉做的糖心三角,有时是几个从灶膛里掏出的毛芋仔,有时是一串挂在脖颈间的香蚕豆,有时是一葫芦瓢锅巴,又或者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粑粑……和现在琳琅满目的零食相比,这些食物似乎微不足道,但如果没有它们,我的童年又会怎样的失色啊。</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光的推移,吃到水粑粑的机会越来越少,偶然吃到,也感觉味道远不如从前了,但那份想念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厚重。“水粑粑”于我,不只是一种食物,更是心里深处的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