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边关

朱喜恩

一晃，离开部队37年了。每当冬天大雪纷飞的日子，就想起老处长带我下边防时所经历的那段风雪边关的难忘往事。

我的老处长叫于庆元，安徽人。入伍前曾在铁路段工作，白白胖胖的，为人和蔼可亲。

81年11月初的一天，他带我去x边防部队执行战备任务。傍晚从哈尔滨出发，天下起小雪，路上塞车。我俩跑到检票口离发车时间只有几分钟了，冲进站台看见火车喘着粗气冒着黑烟，已经轰轰开动了。我有几分犹豫，只听于处长大喊一声：“上车＂！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顺着车行方向猛跑，左手一扬，迅速抓住车门把手，他那么大个坨竞毫不费劲地轻松上了车。见我没跟上来便回头命令：“跟着车头跑，抓住把手上！＂这时车速已逐渐加快，所有的车门都关闭了。

我学着处长的样右手拎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扬起左手抓住车门把手，借助车行惯力挂上了车。出站后车速越来越快，车轮撞击铁轨啌啌作响，气温在零下二十几度，呼啸的北风挟着雪片打在脸上象沙粒一样。火车驶上松花江铁路大桥，桥栏杆飞速从眼前闪过。我用冻僵的手死死抓住车门把手，身体紧紧贴在车皮上，生怕被桥栏杆刮下来。时间似乎被冻住了，这一公里多的大桥，竟象走过了半个世纪。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宁肯冻死，绝不能掉下去。我想起了电影《铁道游击队》里勇士们的壮举，心里还涌起了几分自豪感。火车直接通过松北车站风驰电掣般继续前行。这时，处长找到了列车员，将车门打开，一把将我拉入车内。列车员说：“不要命了！＂我一生坐过无数次火车，唯有这次让我终生难忘。

第二天早8时，佳木斯军分区为我们准备了一辆京吉辅，陪同我们前往的是司令部的郑参谋。天降小雪，路况尚好。后来雪越下越大，车速越来越慢。进入草甸无人区，刮起了白毛风。风将漫天大雪甩到地上，又把地上的积雪抛向天空。天地一片迷茫，能见度不到几十米。风把路上的积雪堆成雪丘，又形成雪岭，有的路段雪深达一米多，有的路段片甲无存。风卷着雪粉无孔不入，坐在车里，身上脚上落了一层雪。气温降到零下三十多度，身上裹着羊皮大衣，脚上穿着大头鞋，还冻得瑟瑟发抖。一位快冻僵的兵团女青年敲车窗求救，处长打开车门让他坐在后排中间，并将大衣披在她身上。

小车在积雪中艰难前行，陷进雪窝后车轮呜呜纺线，司机不断加大油门就是前进不得。铲雪没有工具，用手扒雪无济于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时没有手机，车上也没有通讯设备。明显感到气温还在下降，我们陷入了危险境地。

这不是危言耸听，前不久，某边防连指导员带领一个排执行巡逻任务时遇到暴风雪，气温骤降，他们在没膝深大雪里爬行，很快就冻僵了。指导员命令排长带一名战士向我方村落求救，排长和那名战士爬了不到一公里就精疲力尽了，昏迷前鸣枪求援。幸好被地方民兵发现，将全排人员救回。不幸有一名战士牺牲，多人住院抢救。

正在我们困难之际，地方上开来一辆拖拉机为我们铲雪开路。狂风暴雪翻天覆地地肆虐着，拖拉机刚推开一段路，一眨眼就被大雪填满。小车象蜗牛一样一寸寸爬行，已近午夜，按这样速度，再有10个小时也到达不了目的地，司机说油快耗尽了。于处长决定派郑参谋坐拖拉机回村向分区打电话告急。车没暖风，内外一样冷，我们就下车跑步取暖。过了一个多小时，从呼啸的寒风中传来马达声，军分区首长派来的两辆坦克及时赶到了。就这样，一辆在前边开路，一辆拖着我们的小车前行，于夜里12点到达宿营地。进饭堂时，还浑身筛糠，竞拿不住筷子端不起碗。白毛风啊，令我终生难忘！

第三天下午，我们马不停蹄赶到边防连。连队坐落在环山面南的台地上，是一个用草伐子垒起的大土围子，门朝南开。院里“提高警惕，准备打仗”的标语十分醒目，战士们正在操场上生龙活虎地练兵。营区里的积雪大部清除，有的被堆在松树下。连队通讯员把炕烧得滚热，入睡前还压了一灶堂煤。连日奔波，有些疲劳，这里天黑得早，我们躺在热炕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大约下半夜三四点钟，我不知怎么就醒了，感到头疼恶心，稀里糊涂穿上衣服，踉踉跄跄走到屋外，头重脚轻有些站立不稳，用手去扶前边的小松树时就失去知觉倒在雪地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一、二、三、四＂，伴着战士雄壮的脚步声，将我从冥冥中唤了回来。我躺在房后，战士们没发现我。象经历了远足爬山涉水一样，我浑身大汗淋漓，棉衣裤都湿了。为什躺在这里？…我意识到是煤气中毒了。不好，屋里处长他们怎么样了？

我拼命挣扎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屋子，发现宿舍门半开着，他们还躺在炕上没醒，我挨个趴拉他们的头，直到把所有人叫醒，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还好，除有一个人较重，呕吐不止，但经过到外边换过空气后症状有所减轻。处长睡在门口，症状最轻。

事后发现，由于我出去糊里糊涂忘关门，阴差阳错减轻了屋里二氧化碳的浓度，才使大家免于一难。于处长说：“大家都没事就好，我们不能让连队干部受影响。这件事到此为止，一是不上报，二是以后也不得当故事讲。＂转业到地方三十多年了，再也没见到老处长，现在讲了那段尘封的往事，想念部队的首长和战友哇，更向往那火热的战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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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喜恩2022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