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和玉米

彼岸

　　我喜欢吃鸡蛋，听外婆说过，小时候我被送到她家后，不管在哪玩，玩什么，只要听到母鸡“呵呵哒”的叫声，就会冲进那间发出鸡叫的屋里，爬上鸡笼，把还是温热的鸡蛋掏出来，打进碗里生吃了。

起初几次外婆还想追进屋制止我，但她那双小脚跑不过我，后来也就放任自流了，只是嘴里责怪，该你没有鸡蛋吃。

稍大点以后，听外婆讲这个故事，我有点不相信，感觉很丢人，坚持说那一定不是我，而是一个令人恐怖的野人。外婆也不和我争，只是笑笑作罢。

长大的我，还是喜欢吃鸡蛋的，不管是炒鸡蛋，还是炖鸡蛋，或者是鸡蛋糕。心想，也许，外婆说的也不假。但是，有一段时间，我却刻意不去吃它，说起来还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

那是我参加工作后不久，随同事去下乡。我们去的是辖区内一个比较贫穷的山村，水源奇缺，多是旱地，山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劳作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十分不易，但他们硬是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世世代代传承下来了，而且这里每年应征入伍的青年也比周边多，可见此话不假。

也是因为这里穷，所以我们准备给他们多下一些砍伐指标，让他们多一点集体收入。这就是我们今天来的目的。

书记和大队长很热情地接待我们，中午生活安排在一家条件稍好点的家里，女主人做的菜很有特色，不少是山里特有的食材，记得有熏野猪肉、野兔等，那时候还没有野生动物保护一说，所以我们吃起来，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当然，酒是少不了的，大队干部都能喝，真的是酒精考验出来的，上面下来人了，不管干部多大多小，不陪着喝酒是不行的。

干部一一喝过以后，这家主人也来敬酒，最后女主人也上阵了，把我们一干人喝得几乎趴下，连说实在不能喝了。再三推辞，好歹东道把酒壶放下了，接着吃饭。

女主人照例是为客人先盛饭，给我们端上了大碗的白米饭，那时年轻能吃，借着可口的特色菜，几大口就下去了大半碗。待抬起头来，发现主家和干部们的碗里是黄黄的饭粒，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吃的鸡蛋炒饭，一念至此，心里就有些想法了。

使劲吃完碗里的饭，便起身往厨房走，虽然有气，但规矩还是懂的，吃完饭要把碗放到厨房里去。主人十分客气，热情地迎上来招呼：

再添点，想不想尝尝我们吃的黄金饭。

我不吃这。我很坚决的拒绝，话一出口，在座的众人目光都投向了我，有的疑惑，有的错愕，不知有没有人听出了我的赌气。

女主人一时有些尴尬，连忙说：

吃不惯就不吃，我跟你添饭去。

我没让女主人抢到碗，自己径直走进厨房，将碗放在灶台上。灶台上的那口大铁锅没有盖锅盖，我顺势看了一眼，发现锅里有两种颜色，少的一边是白的米饭，黄的一边占了锅的大半，仔细一看，那是玉米饭。

我知道自己误会了，当众出了丑不说，也一定伤了主人家的心。我心里十分惭愧，操起锅铲，往碗里盛了小半碗玉米饭，重新回到饭桌上，自己解围：

是玉米饭啊！？还以为是鸡蛋饭，我从小不吃鸡蛋的。

然后装做没事一般，很快把那小半碗玉米饭吃了下去。它的口感没有白米饭好，但第一次吃，也不觉得难吃，还有点新鲜感。

打那以后，回到单位，我就再没有吃鸡蛋了。隔壁是食品站，每周都有破损蛋拿出来我们加餐，望着同事和朋友们兴高采烈地喝酒吃鸡蛋，我强忍着，使劲把馋劲憋回肚子里。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我离开才结束，大约有三年之久。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好笑，为年轻时的幼稚和冲动，为那句谎话，小心谨慎过了好几年，可谓代价不小。不过，我很快又重新学会了吃鸡蛋，这是后话。现在，不管在哪吃饭，都有玉米，家里有，食堂有，宾馆酒店也有，玉米成了大家都爱吃的杂粮。据养生专家讲，多吃杂粮，有利于身体健康。

这会也悟过来了，当初，那个缺水的山村，旱作物是主要粮食，年轻人玉米吃得多，身体就好，应征入伍的就多，道理就这么简单。看来，有些话，还是可以听专家的，吃杂粮可以减少糖的摄入，也许有道理，对身体有益。事实上，这两样食物我每天都吃，吃了也觉得挺好的。

只是没想到，曾经的生活中的一对冤家，鸡蛋和玉米，如今竟成了我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保留食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