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知秋

早上，我妈威逼我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好说歹说，把瓶瓶罐罐减少了一半，不得不托运行李，到昆明机场落地下机后在行李传送带的出口处等，想等到行李出来就马上拎走急赶到公司开一个会。这时，一个30多岁的少妇带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非常自然地站在了我前面。

我四周看看，没人。看着这个女人非常自然的表情，我怒从心头起：您为什么站在我前面？她说：我的行李很快到了，出来得会比你的快。我问：是吗？你为何这么确定？她说：就算我的行李在你的后面，你没有看见我带着小孩儿吗？我诧异问她：你为什么不给你家小孩做个榜样？这时，我的行李先出来了。我默默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简直了。

面对余生，内心的困扰之一，还是后代。很多小孩子被动地出生，被用来解决他们父母的婚姻问题和人生问题。生小孩的时候，没征求过小孩子的同意。既然生下来了，我想就应该尽到养育的责任。

人到中年，对于节制和内敛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可能临睡前万籁俱寂，是真正的独自时光，容易勾起人的情思吧！七月，适合遗忘什么，以便秋来时寻觅。又适合搭救什么，担心它们会从此消失。

马良在《坦白书》里说：请给我一个最温柔的理由吧，让我宽恕这个，我如此深爱却几乎杀了我的世界。见到这样的句子，深以为然，心底颇为感慨，半生已过，我早已放过欲望，也放过自己。

其实，在孩子问题上，成年人常犯两个错误：生活上太多纵容，事业上太过要求。如果身为人之父母，一定要努力，那就克服自身的溺爱，培养孩子的好习惯。

一直认为，一方水土自有一种清香，各得其所，不必红杏出墙般艳羡他处。万物皆有雅人深致，茶边水经，琴边鹤经，既是一卷雅趣，亦是一层境界。但，诗意只是偶尔捕捉到的吉光片羽，日常都是辛勤的耕耘和无止的投入。父母应该让孩子明白的是：你不是世界的中心，哭闹得不到一切。

在超市目睹一个崩溃的年轻妈妈对女儿公开处刑：小姑娘因为妈妈不肯给她买一个东西就在超市里大喊大叫，没想到妈妈直接迸发撕心裂肺的尖叫。小姑娘怕死了，马上收声求饶，说妈妈我再也不在公众场合哭闹了。妈妈不理她，继续尖叫，说我不怕别人看啊！直至小姑娘使劲认错，才终止。呃，虽然妈妈用魔法打败了魔法，但若干年后这个小姑娘回忆起自己的这一段，一定是最厚重的一笔。

有时，力量，真不需要有力量的声音去呈现。年轻妈妈，你的这种力量不是测试仪器中的DB，而是深入你小孩子的震荡。你们这样“精妙”对话，深得小孩心，但我永远做不出来。我只会傻傻地自语一声：过了，太过了。

我表妹家外甥女七岁，小时候我经常抱着她玩，因为我是大姨，又对她没原则，所以她就喜欢跟我玩。 她平时胆小又文静，话也不太多。她爸妈都对她挺严格的。上了小学之后，我妹给她报了很多课外班儿。每天忙忙碌碌的学这个学那个。

我这几天住在我妈家的时候见到她，看起来个子长高了点，但是闷闷不乐的，我怎么逗，她都没兴趣。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大姨，我太压抑了。我很吃惊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有点严重了。我就想开导她一下，就问她，你是学习压力大吗？那你跟我说说，怎么才能让你高兴一点。

她想了半天，跟我说，“我想发泄一下。”我说，嗯，你想怎么发泄？要不砸点东西？她捏着拳头，奶声奶气的朝着我大骂了一句，“X你妈！”。这时，我妈正在旁边，听到这里，一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你这孩子……还有我事儿？

我带着小孩一溜烟的跑了，在街上看见有个坐电动轮椅的爷爷，撑透明伞戴黑框镜，衫裤周周正正，口罩严严实实。他左手握伞柄同时把控膝上钱袋，右手操键盘只见熟极而流。他一路东张西望爬坡上坎，时而龟速运行时而噌噌冲刺。看见合意的果蔬他立刻刹车讲价，一言不合就拧脖子绝尘而去。贪馋精明无情。我问小孩：这个爷爷帅不帅？答曰：帅，帅极了，老帅哥。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到底是仲夏了，便见新月。尖纤的月儿，挂在偏西的夜空，朦朦胧胧的，说不出的一种好看。我在露台上坐着，看见晴照摇木，柳影寂寂。无思的云朵，从高大的桐树上飘过，鸟雀飞下枝头，一步一探，正徘徊在游泳池边解渴。远眺，乌青的一带远山，橙红色晚云渐变，几星远山里莫知何处的灯火，觉得夏夜潮潮的，凉凉的，心里松快得很。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纵草木情深，去留无意，此生谁料。莫问芳名与良辰，待夜阑风静，醉里插花，聊赠一枝笑。不贪繁华，不羡热闹，我一直以为，容灵魂歇脚的地方，就在文字里。只有文字，才能控制住身体，才会让心尘落定。

通常要写点东西，我以为总是开门见山的好，写的人和读的人各自两轻，便痛快地很。如若下笔时准备不足，笔者亦当遵循无语不言，无绪不表的准则，且等攒够了冲动再写。虽则明白这个道理，但我是个急性子之人，还是改不了没话找话的毛病，就像戏台上的青衣小生，未出场先要咿呀弄啼。

现在再看以前写的很多东西，想要删减、修正、扩充的部分有很多，这种修正的冲动不是文字意义上的，而是理解水平上的，是对于结构意义上更加顺滑和完整的认知。换言之，这是一种升级了后的心理架构，对于表达这件事的审查能力。

也许这就是持续输入和输出的最大获益吧。我们记住单一的东西很容易，表达那样的东西也不难，困难的是把它和别东西关联起来，并能够自洽。这意味着在你要在更本质和微观的层面分别审视你所描述的对象，包括理论、个人的体验、举的例子，作出的个人解释等，你需要找到它们可以真正交集的平衡点。

我一直把输出看作是思考本身，而不是思考后的结果。比如，写一个伟大的人或事不用那么坚挺昂扬。这个道理很好懂，其实伟大很难写。没错，因为要懂伟大的灵魂，写作者也要有相应的精神层次。

这些都需要足够的心智去组织，我之所以把输出看作是提升心理效能的方式，就是因为在这个不断调动我更高等级的心智水平的过程里，我的心理效能也会逐级提升， 并且延续的时间也会相当长久。犹如我们的心理效能体验取决于我们是否以恰当的方式负载了我们能够胜任的经验。

我曾用相机对焦来比喻写作能够下笔的那一刻，其实写作者是最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对不对的，这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当相机对焦成功的那一刻，作者会相当确信自己写的东西是真诚的，是可以示人的，哪怕它不被理解，甚至被批评和否认。

写东西其实就是练脑和练心，它需要全方位的调用一个人的心理功能，内省的、共情的、思辨的、逻辑的、情感的，令人信服的东西总是能够先令自己信服——它是那些很自我的，却也对别人开放了对话空间的东西。

不局限梦想，不吝啬努力，不羞涩表达。气味，也是一种语言，生活，时常述之有味。气味承载岁月，却永远年轻。

开完会回家，与两位闺密在栀子花开一角的花园里畅谈，轻松愉悦。源的精致，芳的温馨，依旧是她们的生活态度，而我依然倾心于潦草里那一份淡淡的诗意。我说的诗意不是会不会写诗，而是世间万物因相遇而升华的那份韵致。像栀子花遇到梅雨后那依然的香。是茶与水的相遇，爆炒腰花与面条的相遇，你与我的相遇。是年华里的芬芳。

弄了点见手青红葱白葱来吃。见手青真吓人，一刮开就变成蓝色，手麻酥酥的。蒸熟了再炒，怕中毒，也嗨，嘻嘻哈哈的说迷到了咋样。土鸡在铁锅里慢慢翻炒，大量姜片，姜片炒干，鸡油变清，鸡肉金黄发焦，再放菌子青椒丝瓜茄子一起炒，啤酒焖烧，搁大量蒜。

从车库里搬出我妈今早威逼我拿来的坛坛罐罐坛，把里头的泡姜、泡辣椒、泡酸豇豆、泡酸菜，全部捞出来，细细切丝切碎了。泡椒腰花名义上只有一味泡椒，但绝对是三个人的电影，酸菜可有可无，但泡姜和泡酸豇豆必须整起。

豆瓣酱、白糖、一星酱油，先把干净腰花腌渍好。再把泡坛子组合连同半个蒜，丢到烧烫的油里去，中大火爆炒，炒得呛死个人，把腰花倒下去，开大火快点兜，短平快。柳叶刀腰花脆弱无比，三两下就熟了。

大锅，水宽火旺煮面。然后把面条捞出来。把爆炒好的腰花，给我严严实实扣到拌匀的面条上。干拌面吃起来不会像汤面让人热得心火起，红油辣椒的香和酱油香，面条隐隐的碱水味，每一筷子都有腰花、泡菜、藤藤菜，你就说豪不豪华？

深春开过的栀子花又一次盛大开放，犹如小朵盛开的白蔷薇，那种贵族白，实在艳丽，簇簇明朗如锦，被风吹动着，悄然掀开浓夏一角，一如婀娜娉婷的青春女子。

栀子花纤长的花瓣轻轻绽开、悬停在半空中，香气甘柔，淡淡宜人的脂粉气，却不轻浮，多了一丝清雅的气质，给人一种欲说还休的古典风流态度。如说荷是夏的折子戏，那势如绿被的栀子花，就是线条感明显的经过句了。

梅子熟时栀子香，流年往事任风扬。恰逢微雨黄昏后，风中记忆过花墙。繁荫里蝉鸣滴落，雪白的栀子花在浓绿如瀑的草木间，开成了一座与众不同的孤岛。

说实话，第一次听说栀子花，是在一首栀子花开的歌声里，朦胧着纯纯的独家记忆。栀子花淡淡的香味，就随纯纯的爱，深深印入我的脑海。直到看见自己种的栀子花，清香扑鼻，才知道它的香味原来是这么浓烈，老远就被郁馥迷倒。

没有栀子花香的夏天是不完整的！同样，没有在栀子花开的地方吃饭也是遗憾的！我们在栀子花开一角的花园里吃晚饭。抬出水煮毛豆，清汤炖牛肉，打了一碗蘸水：蒜末小米辣香菜薄荷味极鲜。冰啤酒走起，喝热茶，看海。出一身透汗，很带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