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恼

秋枫依依

夏日的蝉鸣，喧嚣震天。大雨即将来临，空气特别闷热，气压也很低。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像一叶年久失修的小舟，就快要沉没了。过了好久好久，她睁开眼睛，眼泪终于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回忆在泪水中开闸。

那个总是爱喝茶的老顽童，没什么事总会泡一杯茶，而且似乎一直都在喝茶，伸着那满是皱纹的嘴巴吸水时，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奶猫紧闭着双眼吮吸奶水，发出的那声音像是在品味着什么琼浆玉液，让人觉得那茶是多么好喝，喝茶是多么幸福。

老顽童是她的房东。那一年，她二十六，仍单身，在一间公司做前台，是个不折不扣的月光族。某一个冬天的夜晚，呼呼的风声比任何金属还要坚硬。一辆辆车在大街上汇集如一条长龙，每一辆车，每一个人都在黄昏或者晚上，去奔赴一个遮风挡雨的家，那一刻，她的眼睛瞬间模糊了。某些东西也在一刹那间苏醒，并有了清晰的目标。不打无准备之仗，没有本事递交辞呈前，中专毕业的她报考了自学考，并对工资的每一分钱有了规划，为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她戒了奶茶，不再逛街，却花了工资的三分之一租了个小公寓。邻居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太，也是她的房东。

从叽叽喳喳的宿舍搬到了独立的小公寓，世界一下子从热闹变得安静起来。刚开始有点不适应，下了班还想着和小姐妹去哪喝杯奶茶，逛逛街买买买。最终理智占了上风，她回到了书香世界。

第一个周末的早上，一阵阵门铃把她从梦中吵醒，她睡眼惺忪地去开门，小老太站在门外，脸上笑得像一朵绽开的美丽菊花。“小姑娘，你刚来不熟，我带你去市场买菜呀。”小老太温和地说。小老太和蔼慈祥，眯缝着眼睛，有点尖的鼻子，嘴巴不大，耳垂却特别大，就像观音菩萨的一样。她一下子想到老家的奶奶，于是飞快答应。在菜市场，小老太教她如何挑菜，如何和商贩讨价还价；回家路上，又教她如何做菜，还跟她说，让她周末买多一点菜，上班时间早一点起床做早餐和中午便当，自己做的饭菜干净卫生还省钱……总之一路说一路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亲祖孙呢。

第二个周末的早上又是在门铃中醒来，这一次小老太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对她说：“小姑娘，我包饺子了，你尝尝吧。”吃完了饺子，小老太又约她去菜市场买菜。就这样，她们慢慢熟悉起来。小老太的孩子在国外工作，一年都回来没有一次，尽管天天视频电话，但是有些东西还是替代不了天伦之乐。还好，小老太性格开朗，成天笑呵呵的，爱喝茶，没事总是喜欢泡一壶茶。小老太说，没有什么事是喝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泡一壶，那流行话语经小老太一改，让人忍俊不禁。

后面的周末，她都是在门铃声中醒来。后来，她们更熟之后就不止是周末的一起吃早餐和买菜了。平时下班回到家，小老太算准她下班到家的时间，守在门口等她回来，饭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呢。她由最初的不好意思到最后的坦然接受，她喊小老太为老顽童，她们像真的祖孙一样相处。她给老顽童交伙食费，老顽童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些，然后她就在每一个节日或者发工资的时候给老顽童买礼物，有时是一把保健梳子，有时是一顶好看的帽子，有时是一束鲜艳的花，有时是一饼好茶，每一次老顽童都高兴的眼睛里闪着星星般亮晶晶的。

老顽童知道她租公寓的原因后，非常支持她，夸她是一个有计划的孩子，每次饭后都不再让她洗碗和搞卫生，总是催她赶紧回房间去复习。

时光不负韶华，努力不会被辜负，她很快拿到自己的想要的文凭，并通过努力跳槽到一个上市公司做了高级文员，工资翻了几番。在和老顽童出去吃庆祝饭时，老顽童伤感地说：“你的路会越走越宽，我们会离得越来越远。”她抱着老顽童不以为然地说：“不会的，我会一直做你的房客，陪着你啊。”

果然接下来几年，不管上班要倒几次车，她坚持住在小公寓。老顽童催她赶紧恋爱，赶紧跟她男神表白，这时她总笑老顽童不是老顽童，是她妈妈了，她总是岔开话题绕过去。事业上她敢做敢冲，爱情上却是个胆小鬼。男神是她以前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特别帅，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平时她连看一下他都不敢，更不敢跟他说话，她只敢在日记本上写对他的思念，对他的情意。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才想跳出以前安逸的圈子，才会想着提升自己去读书，去往更好的地方走。可惜，全部同事都哗然于一直不吭声的她辞职跳槽到那么好的公司去，只有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唉，不在一个公司了，不知道他好不好，想找老同事叙旧顺便约他，关键时刻又退缩了。她的日记尽是对他的绵绵思念，一次无意给老顽童看见了，老顽童鼓励她勇敢去表白，大不了给拒绝了，反正不在一个公司，不会尴尬，年轻人就要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

后来她在地铁上遇到他，他对她笑了笑，她想起老顽童说的年轻人要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然后她鼓起勇气请他下车后一起去吃饭。他点了点头，她欢喜雀跃。饭毕，她和他去江边走，江风柔柔吹，心儿蹦蹦跳。她说：“我喜欢你。”他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他说：“我上个月结婚了，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但是你从来没有看过我一眼，后来我鼓起勇气想表白，你辞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老顽童以为她生病了，哄她喝了牛奶后就让她睡了。躲在被子里的她的懊恼和很多情绪夹杂在一起，任由泪水肆虐。也许，真的，一切都是天意吧！

后来的后来，她一直没有恋爱。只是不许老顽童再提“男神”两个字。

老顽童越来越老了，总是唠叨她一直一个人，总是唠叨她成天下班就回家，不像个年轻人。为了不听她的唠叨，她下班了继续留在公司，偷偷地学老顽童泡茶，从开始的皱着眉喝，到后来，越喝越上瘾，甚至比老顽童还要爱喝茶。

后来的后来，父母老了，她不得不辞职拜别老顽童回家找工作了。人生终有一别，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老顽童泪眼汪汪地和她说再见。

一晃过去了几年，一次陌生的电话打破了生活的平静，老顽童的儿子来电，说老顽童半夜起床晕倒没有及时送医院再也没有醒来。老顽童很早意识到自己身体不行了，找了律师立了遗嘱，遗嘱了写明了她抽屉的玉镯是给她的结婚礼物，所以老顽童儿子打来电话让她去拿。她手抖的厉害，好不容易打开手机，点开她们的聊天记录，永远的定格在上个月。她真后悔，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找老顽童聊天。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主动找老顽童聊天了，每次都是老顽童主动找她，而且每次聊天她总说很忙，然后匆匆挂电话。因为天天被父母催婚的她，不想再有人催她。

时光穿梭来来去去，多少往事流过眼前，却恍如隔世。她躺在床上，像是淋了一场瓢泼大雨，虽然衣服风干了，但是心还是皱巴巴的苦涩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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