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和我“过招”

伯劳公GM

当兵虽然已经一年多了，但真正住在营房里只好三、四个月的时间。头年初我一入伍就随部队去内蒙古大草原搞国防施工，一直在野外住帐篷，十月末才回到部队驻地。 然而短短几个月，我这个四川小个子兵（其实也不算矮，一米七，但与那些东北大汉比，确实算小个儿罗）的乒乓球打得好，已是全团闻名。团里好多自认为乒乓球打得好的人来与我“切磋”，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在小学时我就爱好打乒乓，在中学时进入学校的乒乓球队，经常参加学校之间的比赛。后来又被选进市少年、青年代表队，受过一些专门训练。 我的乒乓球技术也仅仅属于业余选手水平，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就处于这种状况。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进行过一些专门训练的与那没有专门训练过的技术水平上肯定会有很大差距。拿现在的话来讲，打乒乓球这事我在这步兵139团是毫无争议的“蓝波碗”。 当然，在部队打乒乓球主要还是同战友们一起娱乐，锻炼身体。也因此结识了来自天南地北的球友。有一些打得好些的譬如我的老乡老卢、三机炮连的排长王宝学、本连的长春兵于永利……就会不时约在一起玩耍交流。 1976年5月上旬，“史无前例”还没有结束，吉林师范大学的两个班约一百多名工农兵大学生搞开门办学，走“五七指示”的道路，到解放军部队“学军”，来到了我们团。其中有一部分安排在三营的八、九两个连。 有一天，班里正组织学习上面发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文件，球友九连战士李学伟找到我，说九连来学军的一个女大学生打乒乓球很厉害，打遍了三营无敌手。李就给她说团直属团炮连有一个战士打得好，就是指我。这位女大学生提出好久见个面，军民联谊打个友谊赛，“过过招”。 李学伟与我是同年兵，吉林省德惠市（当时是县）人，知青入伍。身体壮硕，为人热情，爱好文体活动。我们也是打乒乓球认识的，拿现在话说他是我的“粉丝”。 那段时间一天天坐起学习呀批判呀气氛搞得很沉闷，有女大学生高手来约我打球当然求之不得。正愁全团找不到能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呢！于是我们约定就在这个星期日的上午，地点团炮连活动室。 沈阳军区的步兵团当年都是统一式样的苏式一层营房，座北朝南，冬天烧火墙取暖。每一幢房的尽头都有一间约四、五十平方米的活动室。每个连队都有一副乒乓球台，通常安放在活动室里。虽然显得地方都些狭小，在那个年代有这个场地打球都算很不错了。 星期天连队两顿饭，早上九点早饭，下午三点吃晚饭。中间有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早饭后，我和几个战友把无座力炮移放在墙边，扫净地面，把球台垫平，把红双喜球网安上调好，一切安排就绪。 十点过，李学伟带着男女四、五个大学生来到连队，相互寒喧介绍。女大学生大约19一20岁，身高约一米六，面容姣好，举止文静，姓啥记不得了。吉林市人，下乡知青推荐上的大学，小时候在吉林市乒乓球业余体校训练。 那个年代的女孩全都是素颜，胖胖的脸庞留着齐耳短发，穿一身半旧的运动衣，脚蹬白色乒乓球鞋，一副运动员打头，富有朝气。 我呢？军用黄衬衣卷起袖子，的确良军裤卷起三寸，绿胶鞋。要不是站在这球台边上手持球拍，别人还以为这是要去参加劳动。 女孩和我一样用的是横拍。她那块球拍特别旧，木头发黑，有些年头的老球拍。两面贴的都是友谊牌729黑色光面反胶胶皮，自己粘贴的。一看就知道这种球拍是根据自己的打法选用的，是比较专业的行头。 我用的是在辽源市百货公司用16元钱购买的红色的红双喜牌亚光6512反胶球拍。性能还是可以，海绵弹性稍差，球拍过轻。 我们先是大家换着练球玩，也试探对方的“水深”。学生那边来的人中其余都是菜鸟，属于陪同团成员。我与这女孩正反手对攻都可以打到三、四十板。这噼哩啪喇的攻球声音，尤其是还有几位风华正茂的姑娘，引来了大批战友们的围观叫好。 七十年代吉林省乒乓球的水平是比较高的，许绍发就是吉林省的。许后来在国家男队当总教练，因与庄则栋有隙被贬回吉林省。强将手下无弱兵，该省的乒乓球水平整体上高于我所在的泸州市一个档次。 半个小时后，战友们一个个都大喊：“查上，查上！”这是东北话数起打的意思。大家商量了一下，一场五打三胜的友谊赛开始了。 这女孩实战也很强，发球很好，旋转力强，善打发球抢攻，角度很刁。两面都能进攻，退防时还能削上一板……不好打。我们的比分交替上升。 这是我入伍以来真正碰到的难缠的对手。快一个钟头了吧，在战友们的掌声中叫好声中不知打了多少局。结果是有胜有负，但我胜多些负少些。但别忘了人家是个女孩，而且也至少在农村呆过两、三年时间没有打球。 三营九连的大门正对着我们团直属炮连的大门，相距最多百把米。后来，她又到连里来找我练过一、两次球，时间很短，没有打比赛。 一晃快一个月了吧？一天李学伟给我说，师大的同学们学军结束要返校了。那女大学生在离开部队前想再给你打一场友谊赛。 凡是爱好打乒乓球的年轻人，与那些爱下象棋的老头儿一样，都好胜，我也一样，那女孩也一样。她也想胜我。我爽快地答应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还是团炮连的活动室，战场摆开了。这回来看的人更多，好多三营的、还有隔壁警通连的战友们都闻讯过来观战，把活动室挤得个满当当的，战友们把无座力炮抬进寝室腾出地方。连北面窗外都站满了人，盛况空前。 我过去打过不少比赛，后来又到师里、军里多次参加规格更高的赛事，但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这次在连队与一个女大学生打比赛那么享受。周围这些鼓掌叫好的都我朝夕相处的战友，有他们在场观看捧场我好像成了一个明星…… 这天约定的是九局五胜制，每一局21分。比赛打得很激烈，场面胶着，比分交替上升。看得出来女孩这段时间都常打球，并鼓足勇气做足准备要拿下这场比赛。我也一样，有解放军的战斗精神，又有年轻人的好胜心，一上场管他对手是谁？是男还是女，是主还是客，争的就是战胜对方。 很多战友，特别是来自于农村的青年，也许是从来没有近距离地观看过有一定水平又实力相当的乒乓球比赛，每打完一个好球，无论哪一方得分都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场面十分热烈。 前八局打成四平，汗水把女孩的留海都打湿了，贴在额上，她不断用衣袖擦汗，两颊通红。我衬衣的后背也湿透了。 我们休息一、两分钟，进行最后决胜局的争夺。实话实说，我俩技战术水平旗鼓相当，我只是用毅力以微弱的比分优势全场以5比4赢下了这场比赛。 我内心高兴极了，那么多亲战友就在面前看着为双方加油，如果我胜不了这个女孩，我多他妈的掉价呀！何况，裁判员李学伟一开场就说了：比赛开始，吉林师大发球，团炮连准备……在战友们心中把战士为大学生的比赛整成了团炮连甚至是解放军和吉林师大的比赛！我非要拿下不可！ 比赛结束了，我礼节性地把他们几个大学生送到连队门口。她大方地伸出手来与我握手，并说：我们明天回学校了，谢谢你们让我在解放军身上学到很多宝贵的东西，龚班长再见！ 我还是懂得与女人交往的规矩，男士不能先伸手与女人握手，但女人先伸手男士就必须响应，这就是礼节礼貌。 我与她握了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班长，当兵才一年多，是战士。” 也许同学们认为我是班长，也许班长是对普通一兵的尊称，现在在微信群中，都还有一些比我岁数小的战友亲切地称我“老班长”。这看来好像没什么，但旁边的战友们听到了，误以为我在人家女孩子面前吹嘘自己是班长，那不成了笑话？严重影响我的光辉形象！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是那种人。 在这人海茫茫的世界中，很多再见就是一个转身永远不再见，留下的只有难忘的记忆。 时光荏苒，46年一晃而过。当年那个女孩想必如今也已经当奶奶或者姥姥啦。当年她幸运地读上大学，又有一股顽强拼搏的精神，其人生道路一定会有一番造就。 1976年是我人生中极难忘的一年，大事乃频，风云变幻。年初全军刚刚落实上年邓小平主持召开的军委扩大会议精神，部队精简整编，全军动作很大。我们团直三个连合成一个团炮连。二月，报上又发出针对整顿的批评信号；年内创立共和国的三个伟人相继去世，华夏悲恸；清明节又发生了“天安门事件”，形势急转直下，批邓开始；7月28月唐山大地震，沈阳军区部队紧急驰援。正在二龙湖游泳训练的我连紧急返回营地待命。在操场搭建地震棚住地铺二十多天，下暴雨淋湿被盖。九月九日毛主席逝世，部队进入一级战备，接到命令随时出动。十月粉碎“四人帮”，举国欢腾…… 我是这一大时代的亲历者，沧海桑田，阅历增长，如今桩桩件件仍记忆犹新。 在那样的大历史、大背景、大环境不断演进的同时，我们每一个普通的人也在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我与女大学生打乒乓球这些细微的个人经历，对我来说是一桩值得回味美好的故事！大历史并没有将其彻底湮灭，反而时间越长，记忆越清晰。 （END） 伯劳公文 2022年7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