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饥饿,做为常见的生理现象,人皆有之。但年少时,对卖女孩的小火柴是如何饥寒交迫;骆驼祥子为什么能饿的手脚发软,握不住洋车把;赵匡胤怎么饿的跑人家地里偷西瓜;朱元璋坐了龙廷,咋还对当花子时,讨到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情有独钟并难以忘怀;孔夫子游学到陈蔡,饿至不顾斯文去挖草根果腹;我们的父辈当年行军时,除了挖草根,还要煮皮带;唐三藏饿极生悲逼着大圣驾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开外讨吃喝,我大约没有感性认识。真正真切体会到饥饿,就是70年冬天去挖拓家河水库那段时间。</p><p class="ql-block">那年,头入冬进驻了水库工地,一晃多半年,也没沾过荤腥。比孔夫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还长上一多半时间。成天卖大力出大汗的知青们,平素地饥饿加上营养不良,一一呈现出前胸贴后心的相片形。似乎整个图钉,就能把整个人按在墙上当皮影。老北京通常把这类体型,美誉为“麻杆”、“人灯”或“高香”。当时的我介乎于这两者之间,被人尊称“牙刷把”。在那时我曾一度沉入冥想,长此以往下去,只要坚持不死。长期斋着,肚子里极有可能会长出舍利子来。</p><p class="ql-block">那时节,已不可以以论吃货而概,准确地说是饿鬼。我们除睡觉之外,睁开眼,但凡在视野所及之处。能看到的活物,无论天上飞的鹰鹞寒鸦老鸹,贴地跑的野鹌鹑包括土蚂蚱,地下长腿的不包括板凳。只要见到,都会立马眼露兰光,口咽吐沫,百爪挠胃引起极强烈的生理反应。</p><p class="ql-block">即使闲时看书的时候,也不能看到任何涉及到吃的东西。如同,列位所熟知的“水浒”中“林冲夜宿山神庙”那章节。旁人看的是肃杀、心存英雄落魄的感时情怀。我眼里盯的是:“就了牛肉,喝了一口冷酒”。施耐庵有句话形容好汉吃肉,超级传神:“吃得口滑,只顾吃。”每每至此,立马颓成烂泥。恨不得立时化身到书里,与林教头分享。他大口喝酒,我大口吃肉。</p><p class="ql-block">若不是,距水库营地一箭之遥的,小卖铺的猪肉罐头早已售磬。那扮成蒙面绿林的我,手持镢把子,月黑风高之夜狂抢店家的噩梦,总也难绝。</p><p class="ql-block">那时讲究工农兵学哲学,学物质和精神。为弥补物质食粮之不足,也得补充精神食粮。我们的精神食粮也在灶房。</p><p class="ql-block">挂在墙上看得着,可吃不得。那就是张纸儿,上书“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五六云云的话。尽管如此,也兌现不了。时间长了,不济事,精神食粮也逐渐失效了……饥饿还是生活的主体兼主题。</p><p class="ql-block">上穷碧落下黄泉,此饥无计可消除。人就这么一天天扛着,苦熬着,转眼到了十冬腊月。一天黄昏一团黄土裹挟着一群羊、一老汉和一条比羊比人都肥且壮硕的狗,从塬上浩浩荡荡地,下到川底。</p><p class="ql-block">正巧我们趷蹴在水库营地高坡上,等着伙房足以打死狗的“硬糜子面方砖”侍候,便欣赏到了,这群哗啦啦走过去,又有浓郁味道风尘仆仆的流动风景。可想而知,成天介,有这样一群披着羊皮的肉和一砣披着狗皮的肉,活生生地在你眼皮底下晃过,一糸列薄似相片的人形动物,能对此无动于衷吗?</p><p class="ql-block">又不久,某个时辰我冷不丁虎躯一震,忽然第六感觉到,要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果不其然,某天下午,某些心照不宣的人,提前从明渠工地返回到营地宿舍。离我们所住的窑洞十八丈远,空气中弥漫诡异而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