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的爱情

柒 歌

朋友推荐，最近看了豆瓣9.2分的电影《隐入尘烟》，憋屈之余，感觉酣畅淋漓，痛快！

好久没有看到如此震撼心灵的好作品了。可能是年龄的关系，我不太喜欢不男不女的网红片，包括各种以喜剧为名的闹剧。据说该电影曾入围第72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成为今年国产电影中口碑最佳的电影。

主人公是甘肃农村的一对夫妇。男主马有铁是个贫穷木讷的老光棍，由导演的姨父素人出演，女主曹贵英身有残疾，由海清扮演。当他们的兄长像甩包袱一样让他们相亲结合后，这两个中年人和一头驴，从陌生到熟悉，从遥远步向相爱，既平凡，又伟大。

导演李睿珺是生长在甘肃张掖农村的本地人，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电影。由于自己小时候长在六十年代的华北农村，电影让我不禁想起童年的影子和故乡的那些事。

电影里的一幕幕把我带回熟悉而又遥远的童年。从喂驴，磨地，锄地。拓土坯，磨面，还有屋里生火的炉子，我都亲身经历过。割麦子，扬场，挖土豆包括把收割好的麦子堆上驴车，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只是我的老家没有沙漠，小时候见过的驴个头没有这么大，电影里更像是一头骡子。

我想以一个观影者的角度说说可歌可泣的浪漫，二个苦命人和一头驴在贫瘠的黄土地谱写了一曲纯粹的爱情赞歌。

他们二个本就是凑合到一起的一对苦命鸳鸯，从那张结婚照就可以看得出，贵英起初对婚姻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有铁不太会表达，只是本分地做好家里和地头的事。

电影里有几处戳心的感动，真爱无需多言。

比如他们相互用麦子在对方手上摁下麦花；一个喜字被他们揭来揭去地贴上墙，每一次都要挂地平直；因为村里人笑话他疼媳妇，说有铁把媳妇挂在腰上，二个人晚上在炕上用布带把裤腰系在一起；贵英得了麦疹子，有铁带着她去沟渠里洗澡，给她搓背，路边的车灯照过来，两个人吓得笑作一团。

有铁把贵英抱到驴板车上，会提前在麦垛上铺好一个凹槽，让她坐得更稳当一些；当有铁把借蛋生鸡之后的第一个荷包蛋端给生病的贵英，我感动到心痛，欲哭无泪，而后又转换成莫名的欢喜。说好的麦子收了，去看病，买个电视机，可能要泡汤了。

纯粹的爱可以是悲怆的无语。

电影通篇没有说过一个爱字，哪怕是喜欢，更没有农村题材影片里常见的粗放，如高粱地里那种鱼水之欢。没有牵手，没有拥抱，即便如此，从有铁一次次给贵英递吃的，穿外套和对她尿裤子的包容。二个人在地里灌溉水渠意外的抓到一条鱼，包起来烤熟了，有铁把鱼背的第一口给了贵英，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患小儿麻痹的她无力把麦捆岔到驴车上，有铁数落了她，而后又去哄贵英的一幕，真实而感人，透着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和爱的真实。

有铁给村霸无偿献血的故事也是特别揪心。由于RH熊猫血的特殊性，出于善良，也为了保护村民的利益，有铁一次次地放下手里的活儿，进城献血，贵英看着心疼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有铁总是有求必应，帮人家到城里拉家具，回来的村口，贵英怀揣一杯热水等了许久，许久。那一刻我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爱是等待，是一次跌起脚的期盼。

被亲人抛弃的二个普通人，朴实本分，没有丝毫怨恨，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弱势群体的善良和无助。但有铁活得有骨气，不欠人家一分钱，直到对生的希望消耗殆尽，也不忘借人家的几个鸡蛋和二袋土豆。

整部电影没有音乐，没有情感堆积爆发时的闪电雷鸣，只有浅浅地笑和强大地平静。

当我们抱怨活着不易的是时候，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底层老百姓有不能穷尽的艰难和无奈，而他们的声音可能永远不会被听到，或泛起一丝丝的涟漪。

当贵英在院子里莫名地咳嗽，我意识到这注定是一部悲剧。令我吃惊的是，贵英带病给有铁送饭不小心掉进水渠里，而村民却眼睁睁地看着，没有即时施以援手，贵英就这样溺水，撒手而去。

麻木不仅发生在城市，农村也不例外。在我们一次次从媒体看到无私奉献的医生，消防战士和那些无名英雄时，其实身边的冷漠和无视无时不在发生。

片尾有铁和贵英搭建的爱巢被推土机夷为平地，这昭示着二个人朴素的爱的终结，坐实了无言的结局。

他们的故事也就此隐入尘烟，消失在黄沙里，被人遗忘。

我相信他们身上那些美好的东西弥足珍贵，不管世事如何不平和艰难，我们都要秉持爱与被爱的能力，这恰恰是平常人少有的，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爱是上帝给人类唯一公平的东西”，沉默的、低贱的、不被关注的生命之间，也能蕴藏巨大的力量。

最后我摘抄电影里的几段哲学对白：

有铁对贵英说：黄土总是沾在脸上、手上、衣服上。黄土变成扬尘，落在稀饭的碗里，喝进干瘪的肚皮。对于农民而言，土就是最干净的东西。

春天种下一袋麦子，秋天就能收获二十袋麦子。驴在春天啃了苗子，秋天就能少吃一个苞谷。

贵英不小心锄麦苗之后，有铁安慰她：

“铲掉就铲掉吧，让它给别的麦子当肥料。啥人有啥人的命数呢。麦子也一样，到了夏天，还不都是让镰刀割掉了。”

后来有铁以麦子譬喻自己，他对妻子说：“被风刮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

是啊，骨感的生活从来不乏无奈，我们能说个啥？其实生命就好似黄土地里的麦穗，本无贵贱高低，应当相互依偎，随风而喜，共同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