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是故乡

碧海无波

<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并不知道老家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当时的她经常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但二十多年来我总觉得那个姑娘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穿的是红衣服。</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是安徽无为县(现已改成无为市)一个靠近长江边上的小村庄,现属高沟镇,早年时属新沟公社。因夏天汛期长江经常发大水,父老乡亲们都住在一条长长的地势较高的土埂上,这条土埂成一个直角形,直角的两边都一公里长左右,老家的房子差不多就在直角形的交点上。直角的一边叫乌龟塘埂,住了人家,从东往西陆陆续续到无为大堤(我们叫大坝埂)的脚下。直角的另一边叫对沟子埂,埂下是条小河,河水像是一条透明的绿色绸带静静地躺卧在大地的怀抱里,清澈见底。大埂和小河由北向南相伴着一直到我上的新沟中学附近,埂上空荡荡的没有住人家,埂和小河两边的庄稼地一直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边际。</p><p class="ql-block"> 上中学时,小伙伴们走在对沟子埂上,一年四季都有好看的东西和好玩的地方。春天里最喜欢的是金色的油菜花,一田一田的金黄沟沟坎坎遍地都是,菜天相连,动人心魄;大埂上和小河边的柳树刚闻到一丝春天的气息时枝条上就泛起了绿黄,油菜花黄时,柳树们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春风里,娴娜多姿翩翩起舞;碧蓝的天空下,金色的田野里,清清的小河边,飘逸的柳树下,还经常见到一个或几个穿着白底蓝花的姑娘们高兴地歌唱,她们歌唱着生活,憧憬着未来。夏天是大地绿得最绿的季节,一望无际的棉花田和小河里满满的荷叶绿得最深最远,荷叶中探出头来的荷花好像学校考试时想抄袭邻座的同学,脑袋四周摆动;河水里成千上万的小黑鱼经常结成一个大团游泳,它们的妈妈躲在附近,当我们走近时,黑鱼妈妈一声招呼,小鱼们立即跑得无影无踪,平静的水面上漾起了像村上老人们脸上的圈圈皱纹。秋天到了,成熟的高梁黄豆,风吹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和谁打招呼;高高的天空上白云移动,云下面有排队整齐的大雁安静地从天空划过,飞向南方;村庄或田野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树,叶子会渐渐变成红色,红得像一团火的树把我的心也带着燃烧起来,也燃烧了在田野里收获庄稼的人们的心。冬天,大地好像被清扫过了一样,空旷、裸露、苍茫还有点凄凉,它好像是累了,在休息,在等待,在等待着春天的风和下一个季节的到来;天空高远深蓝,一点杂色都没有,阳光温柔得人们想要用手把它们捧起来带回家;下雪时,大地穿上了白色的衣裳,飞舞的雪花,像洁白的花瓣,像天使的羽毛,把人间装扮成了一个银色的童话世界;疏林如画,野草萋萋,它们在风中飘荡摇曳,抱团忍耐着寒冷、蛰伏孕育着新的生命;小动物们在旷野中快乐地跑来跑去搬运着、储藏着过冬的食物,它们也和我一样,高兴地企盼着、迎接着快要到来的春节。</p><p class="ql-block">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放了寒假又放署假,我们读着书,长高长大了·····</p><p class="ql-block"> 1981年的初秋,一个时断时续下着小雨的上午,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走在对沟子埂上,焦虑地决定着是走出去读书还是继续留在家乡温情的土地上,徘徊着、迷茫着、犹豫着,顾不上头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满怀深情地回头看了一下雨雾中村庄和老屋,像狗抖毛似地浑身一耸,毅然决然地向远方走去,天苍苍,路茫茫······</p><p class="ql-block"> 1993年初,因工作需要,我工作在南京的单位派我去北京承担一个科研项目,整整四年我差不多都在北京。那时候,交通、通信都非常不方便,在北京期间,南京的妻女和无为老家的亲人,时时刻刻牵挂在我的心上,特别是当时已经生了重病的父亲。那时候的老家叫新农大队(现在叫骆家套社区),大队部有一部电话可以直拨,但大队部离我家的老屋有200米的样子,路不大弯弯拐拐的不好走,下雨天更难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大队部有个姑娘是我小时候同学的妻妹,17、8岁的样子,村上人都说她好。一次我试着拨通了大队部的电话,这个姑娘接了电话,我认真的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婉转地麻烦她,请她上我家去叫一下家人,等半个小时我再打电话过去,没想到姑娘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自此,我们就熟悉了,知道了姑娘叫兰英,也熟悉了姑娘的声音,以后就常以老朋友自居,不客气的麻烦人家了。农村田事多,有时候,姑娘满头大汗跑到我家,家里没人,姑娘还得去找,去叫人。夏天天热,冬天严寒,麻烦她;有急事了,刮风下雨,还是麻烦她。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我总是想象着这个姑娘穿着红衣服,着急忙慌地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匆地穿行在通往我家老屋的小路上。</p><p class="ql-block"> 1997年底,劳累一生的父亲病痛多年后离开了我,从那以后多年,我就没有听到过这个姑娘的声音了。</p><p class="ql-block"> 时常想起记忆中的老树、竹林、菜园,小桥、流水、旧路,它们大多已经在岁月中消散。故乡已不是当初模样,容颜已变,景色已改。有些人见不到了,有些味道吃不到了,有些乐趣玩不到了,有些事情看不到了,但是总有一些人和事忘记不了,它会经常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一下子注入你的记忆和思念之中,打得你措手不及。它像我们老家过年过节时做的毛圆,在汤碗中,既不浮起,也不沉底,安安静静朴素的样子,一直是故乡人的最爱,也始终留驻在我的心上。</p><p class="ql-block"> 2018年夏天,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回老家多了点,自然和老家的同学朋友们接触多了,在一次次家乡人的聚会之中,碰到了这个姑娘,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姑娘的大名,但是几次聚会没见到她穿过红衣服。聊起过去,提起二十多年前经常麻烦她叫电话的事情,她爽朗地一笑说:应该!我记了二十多年,她就两个字应该,看来世上的事情真的是越复杂,说起来就越简单,难怪国人喝酒,敬酒碰杯时有千言万语和无限的深意,但只有一个字:干!</p><p class="ql-block"> 埋在心底的记忆,是一种幸福的忧伤,是一种甜蜜的惆怅,是一种温馨的痛苦,也是过去悠长生活岁月的沉淀。有了心底的记忆,才有了久别重逢的欢畅,才有了意外邂逅的惊喜,才有了新老朋友相聚时的举杯庆祝。美丽善良的姑娘,愿你有好运气;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有良人相伴,一生平安;愿你圆满了三界六道,看透了是非善恶,福来心至,逍遥人间。</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们常常会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喜欢,为什么热爱,为什么忘不了,为什么放不下。因为记忆不是云不会像流云一样飘然而去;因为记忆不是风不会像清风一样一去不回,记忆是我小时候骑牛摔下来时留在身上的疤痕,年龄越大时间越久,颜色越深。</p><p class="ql-block"> 多想,再回到当年,</p><p class="ql-block"> 还是那个在故乡广袤的田野上疯跑着追风的少年,</p><p class="ql-block"> 抬起头来,就看见江南绵延的大山,</p><p class="ql-block"> 而少年的心,早已飞到了大山的那边,很远!很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乡容纳身体,故乡安放灵魂。</p><p class="ql-block"> 傅常根</p><p class="ql-block"> 2020年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