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牛屎锋少的童年旧事（四）怀念挚爱的长辈亲人

老倔视界23670423

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

一九五零年的中山纪念堂南门。

纪念堂东面吉祥路与德宣路（以前仲未叫东风路）交界处马路地面噼里啪啦降下大大小小石雨，唔系“大珠小珠落玉盘”咁诗情画意！

锋同学鼠蹿一洋紫荆树下缩起身子踎低（蹲下），后面即刻跟着踎咗三、两“工总司”工友。几分钟后石雨渐疏落，原来退出“射程”之外的工总司队伍若潮水反扑过来即刻淹过锋少掩体洋紫荆……。时间定格在1967年7月23日。

锋同学走夹唔唞慌失失从都土地巷穿过大石、小石街返回二中。

踏上步梯见到正座大楼右手边石凳，脑海突然浮现娘亲当日带我去二中报到场景。娘亲嘴里唠叨：仔啊仔，点解你都读中学啦仲系咁矮摩摩，点算啊。系啊，在初一六班，虽唔属超级矮，又系矮得有名次。

初一六班课室在东座三楼。当年分班报到上到三楼走廊下意识回眸一瞥，见娘亲端坐中座大楼前石凳抿嘴沉思。不知何解，母亲这个形象我记了一辈子。当年她三十四岁。

点解娘亲呢个时候她形象会突然涌上心头？甩甩脑袋隐去母亲影像，算了唔惗（不想）了。

返自己班教室睇睇乜状态。

睇武斗现场最好的位置系西座。点知睇见西座楼顶有几个“主义派”穿着整套利索军装的“正规兵”占了先机，有人卧着操步枪向吉祥路方向“砰砰”射击。锋同学唔红唔黑“灰色”“打豉油”瓜众，仲系夹住自己条尾，无谓“捉虫入屎忽”（无事生非）少食多觉瞓（做多错多）。

独自一人在东座楼顶四围睇，眼光被校门口“开片”（打架）场面吸引。其实唔算“开片”而系几个“正规兵”挥舞铁棍抦（围殴）一工装身份不明孤身后生男人，浑身鲜血估计他无命返归见爹娘。

突然间索然无味。扯（走人）！

啱啱（刚刚）行入宿舍大院，被“滚水渌脚”（热窝上的蚂蚁）般的老爹兜心口揪住：你跑哪里去了！！老爹的口音广府话、江津渝语，北京官话炒埋一碟。

真系奇喇，今日老爹点解无返工？！

没到处跑，回学校了。锋同学想蒙混过关 中气不足复老爹。

老爹将他个仔周身碌（看）一遍。

背后的血哪来的？！！

原来背脊在先前“石雨”中不知沾上谁的血？会唔会洋紫荆树下踎（蹲）我后面工友的血？

……，锋仔理亏，口钝舌掘（张口结舌）。

你听日返乡下去执牛屎喇！老爹怒吼。

锋仔早期跟住“8.31韶山公社”（8.31韶山战斗兵团改咗名）去文德路延安路交界处声援主义兵“破四旧”焚烧抄家抄返嚟小山般一大堆书画古籍、老古董、酸枝台椅之类。

与对手“文斗”嗌交（吵架）。记得去江西南昌串联火车上与一举止High~ Power（大炮和～嚣张跋扈）螃蟹横行姑娘仔唔知乜事起冲突，她来一句官话：你算老几？！锋同学复一句：我算老大！！，螃蟹怼回来：你是老大还在我脚下！！！锋同学无招架之功。领略到她们嗌交（吵架）的专业水平……。

连收埋支土枪老爹倨都唔理，所以以上“文斗”，老爹更觉得“碎料”喇。宜家他个仔埋堆同人“开片”！老爹属龙，呢次大锅踩到逆鳞。得一粒仔，老爹恶起来鬼都惊。

老爹又抑郁得紧，倨（他）个款在省百货点可能无督他背脊（戳脊梁骨）贴他走资的“大字报”嗫！

老爹的蹉跎际遇略去。

锋仔死死地气被押解返乡下“执牛屎”。

当然唔系返四川乡下，“城市贫民”边度有会屙屎的牛！个边仲打到七彩。系返娘亲乡下：南海县盐步镇北村。

初一六班的教室估计住过从帝都过来传播革命造反理论与实践经验的“主义兵”，隐约系“西纠”or“联动”？狼藉的课室遗留下步枪、散落些许子弹：训练刺杀用的木枪。有支大概系咸丰年甘耐（咸丰年～指好久好久之前）前置装药燧发步枪。

在“8.31韶山公社”总部，即系二中教工宿舍北面一楼房，内里堆积杂物。锋同学利用杂物搭“地堡”期间，发现杂物堆底下压着支八、九成新气枪！

男仔头无一例外喜欢武器更何况当时。权衡再三：拿步枪？太“招积”（张扬，嚣张）且危险～“主义兵”、革委会唔会放过你？无处不在炯炯目光“革命”大妈会放过你？！最喜气枪，又无💰买铅弹，更恐被枪主追究～不问自取视为贼也！于是搜罗教室乱扔的步枪子弹，扛燧发步枪回家。

呢支枪唔系7.23当日拿返屋企的，此前的事。

拿回家后不如试试？某个傍晚拧开颗步枪子弹，将发射药倒入枪管轻轻往地上敦敦枪托，隧发孔塞粒发令枪的“啪啪纸”做个瞄准姿势，“摱鸡”（扣扳机）击发，“呼”一下枪口火焰喷射，硝烟弥漫。无“砰”一声，既无声后坐力无感。因为都无压实火药又无装铁砂之类。咦咦！坚料（真家伙）。

爹娘都知道我有支枪，果阵时倨地问都唔问支土枪点黎的（他们也不问土枪哪来的）！如果宜家？大锅咯。

因老爹被贴“大字报”，锋仔去执牛屎之前，“坚壁清野”，收埋咗支枪。

广州7.23之后，锋少响（在）乡下软禁期满，执完牛屎返大华园，见到各个街口纷纷设置路障自保，防乱窜的“劳改犯”。

某日从丹桂里出洪桥街，响（在）法政路、小北路交界路口灯杆上面，竟然挂着个耷头耷脑无咗气的人，瓜众指指点点：劳改犯啊！锋同学惗（想），都唔知“坚”定“流”的，（坚：真；流：假）边度可能出黎甘多劳改犯嘎？风声鹤唳草木皆“犯”？！

“执牛屎”一个多月。返嚟后，WG？成日无所事事遛遛逛逛望天打卦！真系番鬼佬月饼～Moon cake （闷极）！原来的“兵团司令”大概亦觉得闷，都转工做“海、陆、空三军司令官”。呢个时候楼上掟旧砖头落黎，闲闲地砸到十个八个“X军司令”。

……

呢张相，唔系老爹省百货的办公室，估计系去乜地方搞“社教”的场所。

WG期间老爹被贴大字报，唸落他起码都会有一两丁人陪贴啩（有人同他一样待遇）。年晚煎堆人有我有罢了。

时光荏苒“咄”一声到咗2015年。锋少已经退咗休四年，听见老爹讲起他省百老同事聚会时经常讲起锋仔。锋仔便借头借路（抓住机会）请老人家们饮茶食饭，八、九十岁老人家见到六十几岁的锋仔，回忆五十年代锋仔响省百货上窜下跳的模样，比如讲起：

五零年代某日中午省百货唔知搞乜活动。有价值大细不等数量唔够人人有份的实物福利，点分配？“执筹”（抓阄）。老爹话，阿仔你去执个纸团。交老爹手里展开一睇，物资缺乏年代竟然得最高奖，一条棉毽！爹娘就给咗个仔用。呢条毽跟着我哋屋企好多年，锋同学“长征”打背包的铺盖就系呢条毽。

老人家们特别开心。

当年倨地胼手砥足戮力同心将省百货从无到有建立、发展起来而凝成的友情，对照省商业厅、省行、老爹呢条半路杀过黎的“过江龙”？点睇？鸡食放光虫。

到咗揸庄（主持）筹组粤省证券公司？同事又亲热好多。

讲下呢张相的故事。客家人戴阿姨系我家楼下邻居。她系参加过抗美援朝后转业到省百货的，公司同事普遍与我娘关系好，戴阿姨唔例外。WG期间，锋同学虚荣，羡慕其它穿老爹军装的同学，问戴阿姨有无行军绑腿？军装就无借啦，男仔唔通着女装咩！绑腿她有，借给我，打着绑腿长征湛江。

另一故事。五零年代有个“双百运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某天傍晚，对面楼的叶阿姨慌失失跑过来揾我娘，两人躲我们娃娃房间密斟，叶姨忍泣着问我娘倨翻左黎她今晚点办啊！叶阿姨上海人，斯文靓女。倨（他）？前老公。叶姨与老公一直恩爱，且他们有俩漂亮女儿。

娘亲安慰她良久。最后讲句不如你今晚就住呢间房？叶姨点头。

叶阿姨几点钟瞓的，第二朝又几时起身，七、八岁的锋仔瞓到死猪样，唔知。

第日（第二天）爹娘议论叶阿姨际遇的对话蹿入我耳仔。她先生响“双百”运动唔好彩被划“右P”！无奈忍痛分手先生调走。当日她前老公估计系有事突然到访要睇他俩乖女又无地方瞓觉，搞到叶阿姨騰嗮鸡（手足无措），含泪找我娘。

唉！

粤省广府有句俚语：沙湾灯笼。

乜意思？

作为一个广府人且音乐发烧友，点可能呣（没有）听过广东音乐？！

沙湾何姓的人特别多，其中三位音乐家：何柳堂、何与年、何少霞尤为顶尖。广东音乐十大名曲，其中《赛龙夺锦》、《雨打芭蕉》、《饿马摇铃》就系他们的手笔！仲创作《醉翁捞月》、《双凤朝阳》等几十首……。

沙湾何家祠堂名“留耕堂”。祠堂对联：阴德远从宗祖种，心田留与子孙耕。值得深思。

锋少婆婆姓何，她系三水何家。我二姨丈又系姓何，他却系翁源何家。

扯远了。

讲返转头，沙湾灯笼～何府。谐音“何苦”。就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婆婆会计较忌讳，比如有种菜豆叫“荷兰豆” ，呢种豆唔知系唔系从荷兰引进。婆婆就只准我哋叫“兰豆”。

旧时代广府人很讲意头、忌讳。

舌头要称“利”。舌“折”同音，折本？不妥。

猪肝不可讲肝，讲“猪润”。肝、干同音，广府人视水为财，干者，比如干塘～无水。

婆婆教落食饭要有规矩。长辈未上桌，不准举筷子；食饭前要向长辈打招呼：婆婆、爸爸妈妈我食饭啦；然后食不言寝不语。男仔哈，拿筷子唔准“兰花指”；一手拿筷，另一手扶住碗唔准放桌底；

食饭唔准“飞象过河”，即系只能夹眼前的餸菜唔可以将筷子叉到对面的菜碟；唔准用筷子乱抄菜碟的餸菜；食完饭唔准讲食完，讲食饱了；唔准用筷子敲碗，乞儿所为；唔准用菜汁淘飯，广府语“捞汁”。“汁、执”同音。“捞”指工作；“执”职业。比如“执地” ～乞儿、要饭的。“执笠”，倒闭。捞执，即系捞到捡垃圾，捞到“霉”做乞丐；捞到倒闭。也有另一讲法：执手尾，比如睇电视睇到捞汁（睇到电视台打烊），此“捞汁”非彼捞“执”。

儿歌《月光光，照地堂》里面的“浦达”（菩达），就系苦瓜。两个字都唔讨好。广府人忌讳“死”字，借代的讲法好多：中性的：仙逝；过身。贬义、戏谑的：“瓜老衬”、“钉左”、“去左卖咸鸭蛋”，……。

　　1960年。佛山。俩老表。

锋少表弟。他同个仔在屋企。宜家？他早就做咗阿爷咯。

表弟大孝子一枚。

三舅父能歌善舞，性格活泼开朗，屋企总系欢声笑语。哈！唔知系唔系祖传，老表唱哥仔都好好听，抵👍！

锋少虽然无去幼稚园，但系他俩妹妹要去！七八月份放暑假，双职工的爹娘点搞得掂三条“化骨龙”？一于的晒（全带过去）去佛山三舅父屋企，婆婆就要应付五条“化骨龙”！

宜家公公婆婆两个人对住俩“神兽”就牙疼咁面口，婆婆“一支公”要对五条！犀利！

犀利，就系权威。婆婆的脾气也唔细嘎，所以大家都好乖。

三舅父三舅妈都响南海县人委工作。县人委大院巨大无朋，净系个露天大会场就相当于一个足球场咁巨。

宿舍亦在县人委里面，宿舍对面好近就系县人委饭堂，有时唔煮饭直接打饭返嚟食。

表弟坐唔定，婆婆讲他系“无尾飞陀”满大院到处跑，到咗饭食时间，婆婆满街嗌：伟德返嚟食饭喇！中气真系够嗮足。

婆婆好识“药食同源”道理，水瓜“寒凉”，她一定唔会买；节瓜“正气”。时不时煲“五花茶”、“清补凉”……。

午睡后，“化骨龙”一定有水果喫，晚饭后一定有古仔听。选几个：

出世之时，绿叶婆娑，腰姿婀娜，自归舵手，历尽风波，不消提起淚灑江河。 谜底？艄公撑艇竹。

地下生木木生草，哎呀跌倒更仲好。 谜底 ：床

人客未來先请我，人客走咗我又来。谜底： 抹枱布

卡拉（七扭八拐）床，卡拉櫈，卡拉姑娘响里面瞓。谜底：合桃

瓦筒嵌瓦桶，里头有棵葱。谜底：莲子

仲有啊，教我们“数白榄”（绕口令），话到嘴边唔记得：乜野，何家何点何定蔡，蔡家蔡点蔡定来……。讲的时候，每个音节都要同时用条利（舌头）发出“哒、哒、哒”响声。

比起外省人话广府人讲“鸟语”：“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国旗”。更复杂。

娘亲的家乡南海县盐步镇北村。

中国四大名镇。

粤，佛山镇；

鄂，汉口镇；

豫，朱仙镇；

赣，景德镇。

佛山镇原属南海县节制。真系阿奇生阿奇。唔系佛山节制南海的咩？时移世易，调转黎有乜唔得。

南海县有两千几年历史。按我哋羊城原黎老市长官话讲法：倨系（它是）“大督屎”（大都市）黎嘎～秦始皇设南海郡，岭南地区第一大都会。到咗隋朝先至（才）将它改称南海县。

南海县衙响边度（在哪里）？旧时唔响（不在）佛山，响广州城内现时中山六路的“旧南海县街”个度。WG前，它街口对正《菜根香》食斋的店家（宜家？无咗咯，估大家有钱都去嚼“佛跳墙”唔食斋）。南海县衙到咗民国初年先至迁返佛山。

南海县节制乜地方？南（海）、番（禺）、顺（德）。南海县宜家叫“市”。

南、番、顺一直以来都系粤省鱼米之乡。唱“春天的故事”之前，鹏城、莞城、香山未起飞，粤省的GDP除咗省会广州，系他们撑起来的。牛皮哄哄搞特殊化，全中国有个别县级行政单位拥有专属车牌字母代号，且它们都被省直管。而粤省就有俩非直管：粤E（佛山）它应得的；粤Y（南海）；粤X（顺德）。好事者撩他们：越医越坏越差。广府人笑笑，咁唔厚道。

咁，佛山又点讲？

唐.李世民做皇帝第二年，有人响（在）季华乡有个叫塔坡的山岗仔挖地，挖出三尊铜佛像，搬开佛像却有清泉涌出。

有碑文载：东晋时，罽宾国僧人响尼度（在这里）建寺讲经弘法……。乡里认为此是“佛家之山”建寺供奉三尊佛像，改季华乡为佛山。

宜家佛山就有条季华路。

相片唔系北村，系三水乐平镇大旗头村。点解有🐮？题目唔系“执牛屎”么，点都要有条牛先至切题。

2013年。我的大外孙还有两年就该行“开笔礼”了，他娘亲初选沙湾作为她个大仔行礼地。

窄窄的巷仔、麻石路面、青砖高墙，差唔多就是我“执牛屎”入“倚南”的巷嘞。

设想从我大外孙企着的方向向前行几步的右侧，有一门窿开得窄小、麻石门框，门楣阳刻“倚南”二字，就是外婆屋企。

讲返转头67年7月23日之后，被老爹押解返北村“倚南”软禁。

以前返乡下咁多次，只有呢次返嚟“执牛屎”先至留意到“倚南”俩字。因为锋少大个仔咯，兼识几个字。到咗68年，好多后生仔女都被戴顶“知识分子”帽去上山下乡，有无知识甘就另计啦。

“倚南”乜意思？睇到倚南景墙门两边的对联就了然。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出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白话文意思大概系：倚着南窗寄托我的傲世之情，深知这狭小之地容易使我心安。咁的意思。

《归去来兮辞》下一句：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从倚南的房屋格局，确系按陶渊明意境而设计建造，锋少白话翻译：闩咗道门，每日督着拐杖独自在院里面散步，有时透过天井睇下蓝天，白云缓缓飘过…… 真系有趣。随着日头（太阳）落山，天色慢慢暗淡，雀仔归巢，我仲唔想离开，摸下院里棵松树发发偶窦（发呆），行来行去……的意境。

锋少大学唔系学中文嘎，请专家拍砖。

倚南真系适合修炼的地方！

其实67年7月23日响二中东座楼顶睇见后生仔被人抦到成身血淋淋的情景，心有戚戚～大时代下锋同学系乜东东？随波逐流之浮萍而已。

……。

从倚南入屋两步路距离就系下陷一级面积不算细的天井，全麻石满铺，四角各有镂空金钱状下水口，寓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借景钟村，它们已经被修葺过了。

左手边一个圆形入花园装饰用无门扇的门，宜家的叫法：“景墙”门。门左右两壁用灰雕做成蕉叶状造型的框以撰对联，一边撰“倚南窗以寄傲”；另一边“审容膝之易安”。门脚两边分别用木架子承托油光水亮大旧（件）黄蜡石。夏日炎炎，锋少喜欢趴在上面享受它的阵阵凉意。

借景。倚南的花园景墙圆门比倨细太多。

细外孙的外公唔耕田，外公的外公唔耕田，但系外公的外公，讲黎都是耕田的。带细外孙返乡下“浸”下倨，等倨嗅米气。

以前的讲法～唔嗅米气，骂人的话（不接地气：好似没吃过米的婴儿一样，幼稚、不懂事；不懂人情世故，甚至蛮不讲理，没人性）。

正对景墙门花园里面的墙壁上，有满幅彩绘灰雕景观造型，内容已经遗忘。

借景碧江金楼。它的景墙门与后面墙壁太近，倚南要深好多。

从景墙圆门进内，是花园。左手边并排三个如图片样式花坛。当年锋少参加堂三舅父大婚时年纪尚小，觉得花坛很高大。

花坛装饰以花卉、八仙之类寓意吉祥题材的灰雕图案，花坛上栽鸡蛋花、米仔兰等花开清香植物。墙角有丛杆子细细的竹。

花园路径铺红砖，无人行走长了青苔，雨天走路会打滑。花园无人经营打理，略显荒芜。

花园右转仍是花园，水井一口在边上。因土质滤水效果不好，水质很差水井成摆设。再过去，靠围墙有旱厕。

到围墙右转，是有瓦盖顶呈开放式的农村烧禾杆大灶的厨房。厨房有个小门，可出外街。

厨房与隔壁天井平齐。厨房再右转，透过一圆形拱门返回天井。

女儿与太太在沙湾。借景圆形门洞做笵。

北村的倚南因为它在建筑前有设计主旨，故它与南、番、顺一般村屋明显不同，与广州市以北如花都、从化的乡村房子更是完全两回事。

从倚南入门天井的右方，是面积几大的厅堂。

楼顶很高房顶横梁粗大且排得密密实实，建屋本钱下得够足。

中央粗大铁链条勾住一盏三层塔状金属造型、多灯头吊灯。以前唔懂的，大咗就觉得倚南另类，吊灯完全就系西式巴洛克风格，尽管它只是火水灯（煤油灯）。我从未见吊灯点亮，因为就俩舅甥无需要。也会想，吊灯甘高，点样划火柴点灯？五十年代北村屋里是无电的。

大堂左手边系木板间隔房间，住着一户人家感觉只有两个年纪与我娘相仿的人，依稀娘亲闺蜜。墙上挂有相片镜框，唔系我们屋企人的相片。其中有娘亲闺蜜代表南海县女篮穿运动装与队友合照。她好似去咗南海藤厂打工。我在的时候，则少见邻居。

此房间往前走、即系倚南门口斜对角线的房间，是婆婆的卧房。房间右手边系上二楼楼梯，再过去，系个三面墙前面空寥寥地面抬高、铺木板的舞台。

婆婆卧房的楼上亦有两个房间，都属于大舅住房。大舅父的房间有个很大书台，仲有个书柜塞满书籍。

间隔房间的木板，有梅兰竹菊等雕花以及名人诗词歌赋之类图案装饰，原木色。

倚南的房间木板隔断浮雕没借景的咁繁复。厅堂杂木清款式太师椅，老旧。

舞台天花板就是二楼地板。

舞台最右侧一窄通道，进入房子的后门或许是大门。它的门洞比倚南的大得多。有“趟笼”。

后门有一好阔落的进门厅，已经被一老妇人单住。婆婆暗地里称她“大啰”。她的“萝柚”如此之大估计系病态。穷苦人家，她见到返乡下的我，会用一小块红纸包一分钱利是封给我。我记住了这个心地善良的孤老，唔因钱少。待我再大嘀返乡时，她已经不在……。

为何倚南住了其它人？外公外婆的身份决定的吧？或许亲属或许土改后产物。

婆婆有时会引诱她外孙做事，今晚我哋食芝麻糊咯。泡细半碗米，一碗黑芝麻洗净，攞个内里特意造成网状划痕粗糙沙盘倒入白米、芝麻，递过来支番石榴木质地的“雷浆棍”，教孙仔用脚夹住沙盘，双手持“雷浆棍”顺时针研磨。半个多钟香喷喷的芝麻糊浆就系咁研出来了。磨的时间越长，芝麻浆汁就越细腻。

研芝麻糊考耐心。锋少有嘀烦，又觉得唔好惹婆婆唔高兴，完满完成任务。

八月十五是中秋，出“倚南”过巷对面屋，二楼有宽阔露台，见皓月当空。点灯笼、食月饼、开柚子切杨桃嘬田螺……，除咗几个细路哥提着灯笼快乐的笑声，月影之下秋虫叽叽，蛤蟆呱呱，再无动静。北村真系寂寥。

三两萤火虫忽明忽暗高低盘旋，偶尔有双木屐走过倚南门前麻石窄巷，踢踏踢踏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

北村乡下除了“倚南”外，还有一个果树园。

走出倚南门口右拐穿街过巷不远，进入一屋，觉得它就系堂三舅父的物业，他们一家早就去咗广州工作生活。穿过呢间屋，后面有个夹道，内里有个水井，夏日锋少在这里打井水冲凉。

旁边就系有围墙围住的果树园。进院一棵比较高大黄皮树。系品种很好的“鸡心黄皮”，果实鸡心状，果大肉多核小清甜。

有好几棵芭蕉，唔系香蕉只是大蕉。

一颗番石榴树？广府人称鸡屎果。

六棵番鬼荔枝树我数过。广府语讲到“番”字，一般就系外来物种。番薯、番茄、番鬼红毛泥……。

番鬼荔枝既不是番石榴也不是荔枝，果实外形仿若“释迦”，果皮疙疙瘩瘩，无释迦咁大。掰开后见雪白果肉包裹众多黑色颗粒状果核，果肉软糯细腻，极甜。

每年果树结实，大舅父一定摘黄皮、番鬼荔枝往广州送给我们。

借景碧江金楼。

北村有个细细的街市。有杂货铺、“飞发”（理发）铺；三两乡里摆卖些许自种菜蔬、自捞的鱼虾、黄鳝田鸡之类。有个猪肉档，猪肉佬估计唔系专业屠户。也有间细细的，摆三两张台的茶馆，见三两农夫坐桥凳饮茶吹水……。

街市很细，更多的野系买不到的。

逢初一、十五偶尔会到黄竹岐“趁墟”，行田基见到南海县有名的石门中学，就差不多到黄竹岐了。改开之后，好多省城人骑单车过来趁墟，热闹非凡。

石门中学系1932年奠基，到宜家一直都系南海县最🐮的学校。据羊城旧八景之一取“石门返照”意境。

二姨妈系石门中学学生，抗战时期觉得打日本仔紧要过读书，投笔从戎。

1967年被押解返乡“软禁”。日子点样过？

大舅父知道他外甥喜读书，就响村里祠堂将床板两件桥凳两张搭一床，我就躺光板床上面看书，睇一天，睇二天、睇三天……。

从来无人进祠堂，更无人会干涉我。祠堂里空寥寥乜嘢（什么东西）都无除了睇书的我。看乜野书？小说：当时著名的“三花”《迎春花》、《苦菜花》，睇了两朵，剩低《山菊花》无睇；《一代风流（三部曲）》睇咗《三家巷》、《苦斗》两部；《林海雪原》、《红岩》、《青春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仲有其他比如《三国》、《水浒》、《聊斋》……。将大舅父书柜里的书全看光。

讲左甘耐“执牛屎”，锋少你古仔都讲到第四集嘞，究竟有无去执嘎？

边可能真系“执牛屎”！自细到大返左乡下咁多次，从来都系做“少爷”。屋企那只屙屎的牛，早就被二姨妈卖左；大舅父食过我的“特供”嘴软，我连扫地抹台都未做过。就系“软禁”返乡下呢一段同样懒到出汁，宜家都唔好意思。

细个时节，有婆婆带住快乐无比：与乡里几个细路哥一起打一种规则类似英联邦国家 cricket “板球”游戏，打的唔系球而系几个细路仔用支木棍打一厥短木棍，点样先算打赢？唔记得咯；用水田里的泥土捏个碗状物，倒过来往地上猛一扣，听“砰”一声响睇边个的声最大；找蜗牛壳相互用壳的尖端互顶，叫做“斗牛”，睇边个只牛犀利顶破对手那只，连顶几只都唔烂，就系“牛王”。

外婆叫返屋企食饭，饭前一定要洗手的。婆婆帮我洗手时，见到个裤袋仔涨涨，伸手入裤兜摸出一把爬来爬去活的或死的蜗牛壳，于是外婆就闹个外孙，打手板心。她有洁癖。

返北村除咗搭艇，更多的系搭长途车。长途车终点站会系佛山，经过大沥后它唔会转入北村，响路口放低我哋，仲有五公里沙路要行一个钟左右到有棵大榕树的村头，经用长长麻石板（花岗石）铺就的小桥，婆婆的屋企到步喇。麻石板桥下浅浅水的小溪淤泥上趴着大大细细螃蜞，水里亦有塘虱泥鳅之类。会唔会去捉鱼摸田螺？极少。少见多怪，见惯不怪。加上婆婆唔中意倨个外孙一脚坭坂浆。

大舅父会带着去村边里水河游水……，不一而足。

有次返乡住，忽发烧无精神，仲一边脸肿起来。婆婆判断个孙生乍腮，就系腮腺炎。翻出犀牛角磨粉，犀牛角粉加水成糊状涂于腮上灰溜溜的、凉爽爽的。无食药多饮水，三天之后，锋少就窜出倚南找人“顶牛”去了。

一楼外婆卧房门口，钉着几块木板，阳文刻着同样的字：【革命烈属】。估计解放初每年都送一件。

烈属自然指外婆，但与外公无关，尽管他已为国捐躯。呢个是我7.23武斗后被老窦押解返乡下执牛屎时注意看明白的，确实被社会教育得有“政治觉悟”了。以前读小学时发现了却麻木不仁视而不见；更小就系文盲嘛，唔知道好正常。

最具收藏价值的一件“革命烈属”牌牌下面刻有细字：南海县长杜国彪。杜县长系解放后第一任县长。唔知嘀牌牌宜家去咗边度。仲有唔知杜县长后黎有无人话他咁“G名D誉”？锋少杞人忧天。

外婆讲我听二姨妈身材高大，性格刚毅仿若男仔。她在韶关乳源一带参加打日本仔的游击队。

抗战时期，被日本仔抓过，当年她好后生，扼（骗）到日本仔后逃脱。解放战争时期因叛徒出卖被国民党抓住。

婆婆讲我知，第一回逃脱后返北村，当年外公已经无左。二姨妈瞒着她阿大将屋企条牛卖咗做返韶关路费，走的时又打包屋企两条棉被。

第二次唔好彩叛徒出卖被抓，很小的时候听到外婆唠叨她二女响乜野集中营……，我估系二姨妈被关押的地方。1949年解放前夕被杀害于曲江。

二姨妈只有一张半身照片，估计系她读石门中学时候的学生装照。

佛山表弟找到这光荣表彰状。

在倚南所见之《革命烈属》不是同一件。这一件有二姨妈遗照更具权威性。

二零一八年九月，锋同志退休前的公司离退休党支部组织参观广东省粤北省委历史陈列馆，发现有二姨丈照片（图 右一）。他身份？一九三九年国民党第七战区北江挺进纵队成立，中共派了三十多名党员到纵队工作，二姨妈当年亦系参加国民党第七战区北江挺进纵队一员。中共成功改造此队伍，讲的大概系此事。

解放战争时期，粤赣湘边纵队北江第一支队归中国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节制，司令员兼政委尹林平。而二姨丈则系边纵北江第一支队司令。

二姨妈在抗日游击队时是何司令太太、连指导员。与何司令有俩孩子，一男一女。生下来半年后因工作环境艰辛送老乡扶养。

我点解系外婆的“宠物”？大姨妈俩孩子她看得见照片摸不着；二姨妈俩孩子她看不见摸不着。

外婆曾话我知，解放初何司令一身戎装乘吉普车带着警卫员来看他外母，婆婆知道咗：二女牺牲。

扫墓。左二系二姨丈。一九四九年韶关解放后，二姨丈奉命入城接管韶关。一九五四年粤省卫生厅任厅长……。

二姨丈送给大妹妹的一本杂志《源流》2002年第二期。

《源流》杂志由广东省老区建设促进会；

广东省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

广东省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

广州地区老游击战士联谊会

主办。

《源流》介绍了二姨妈事迹。

二零二一年恰逢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推动“100个党史故事”进公园】活动，在越秀公园小北门内里展馆发现其中有介绍二姨妈事迹展示。

二姨妈生前战斗过的地方～翁源县。

2021年清明节，姑娘与大、细外孙响烈士陵园向烈士献花。

婆婆与大表哥。

我第一次见着表哥的时间倒系记得。WG期间大舅父带着我去二姨丈屋企探望二姨丈一家。就响原来中南局、宜家东山宾馆门前三育路一别墅。仲食左餐午饭。

七零年代初。全家福家人比较齐全。表弟、表哥……。我老爹揸相机所以他唔响相片里面。背景系佛山祖庙。

又过左十几年春节，婆婆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做了父母亲，带着他们的娃娃探望外婆。

外婆好高兴，拉着我手细细声同我讲，孟玲（大姨妈）点解甘耐都唔返嚟睇睇她阿大？

她的锋外孙讲，大姨妈她晕机啊，年纪大咯好难返嚟。泪往心里咽。

七零年代初。锋少唔够廿岁就参加工作了。外婆好安乐。

1981年，女儿满月。娘五十岁了，开心地笑着。

老爹早已离开省百货且从商业厅调到中国人民银行广东省分行干他所学专业。仲未报到，范希贤副省长又让他筹建粤海公司。推了。朝秦暮楚唔系他的性格。

八零年代初，锋少当父亲，一家三口另住。外婆八十高龄黎到外孙家帮他细个时的“双格篮”，住了三天煮饭洗娃娃的尿布，本想拒绝，但知她心思。

过咗一年多，她又来睇她外孙一家。我至亲的外婆。

到八零年代中期，外婆开始罹患阿尔海默综合征……。

老爹在筹建粤省证券公司办公室。

又一转眼，细外孙二少三岁了，带他去钟村睇睇乜野进士，探花之类。

俩外孙被他外公熏蒸，都几中意音乐。

有朋友见到呢张相，问，阿二少听紧老柴的《天鹅湖》？今次唔系嘞。他揾紧林子祥的《十分十二寸》。

他阿哥，细细个仔被他外公抱着听各种音乐，甚至听《The Mass》。于是他们娘见到他们揾比如阿Lam的《数字人生》、Beyond《光辉岁月》之类八十年代的流行音乐，就讲他们跨界。

观摩三年级大外孙上朗诵课。

大少朗诵《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而他外公三年级要读两回！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中式家居愿景已经与儿时印记大相径庭。

2011年6月，女儿供职的学校与德国学校互换教师交流学习，女儿去德国后，德国老师回访住在我们家。

2019年，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女儿外孙聚外公屋企睇国庆庆典转播。

女婿呢？他经常出任务，呢个时候倨条舰正巡航中沙群岛。

睇见嘀后辈，明白自己究竟有几老。

某日与女儿女婿食饭吹水，聊起近日热点《后浪》 我没看过。先入为主问，你们八零后是后浪吧？

女儿：乜野呀，我哋系前浪！

我：你姑娘仔点解就成咗前浪了？咁我哋算什么浪？

女儿：我哋都要成为中年大妈了，仲姑娘仔……。

是啊，姑娘都“前浪”了，她老爹早被拍岸上估计老得连“渣”都寻不着。

人于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嘱外孙：

若登高必自卑 若涉远必自迩。

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

前一句说的是格局，后一句说的是人品。

2022年7月重修本文。

鸣谢佛山老表提供部分相片及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