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部队做老师

蜗牛也是牛

　我在部队的时候，曾当过一次代课的老师。

1971年，是我当兵的头一年。那年夏天，我们连队奉命，在内蒙古大青山上铺架军用电话电缆线。线路是从呼和浩特，经武川县翻过大青山，架设到现在卫星回归地的四子王旗。

塞外的大青山（也就是阴山），是我国农耕与牧区的地域分界线。那时候的山里，还特别的贫穷落后。没有电，甚至没有大路，只有牛羊踩踏和勒勒车木轮滚出来的山间小道。这里的人们，没有走出过大山，没有去过县城，没有见过汽车…… 甚至有的老人，不知朝代的更替，还在问日本人走了没有？

但是，边塞的风霜雪雨，却塑造了他们粗犷、率真和放任不羁的性格。

　△ 横亘在内蒙古中部的大青山，也就是诗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阴山。 图/网络

　我们挖坑开沟，架线铺电缆，到了七月，连队进驻到一个叫冯家窑还是魏家窑的小山村。小山村坐落在两面环山的沟里面，属于半农半牧区。当地人住的都是清一色的土房子，村边倒有一间十分破旧的砖瓦房，想必早年应该是座小庙，现在改做了学校教室。

可能是村里打了招呼，有一天，万连长要我去学校代两节课，教教孩子们唱歌。

那天，我走进教室，先看到房子后面的屋山上，还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一大块天。破屋下是破破烂烂、高低不齐的桌椅板凳。有十几个衣着破旧、年龄不一的孩子，瞪着惊诧大眼，看着我这个穿军装的“老师”。

土坯砌起的讲台，在后墙上，是用黄泥、锅灰和牛粪掺和制作的黑板。我用粉笔，在上面写了“唱歌”两字，就开始上课了。

孩子们说，以前，他们只上过语文算术，还从没上过甚唱歌课。“唱什么呢？”当时还是文革时期，没有什么歌儿好唱，再说，“哆来咪”也不是一两节课能教会的？

记得，我那天教的是样板戏，京剧《红灯记》里的“提篮叫卖”一段。不知道，是里面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让我见景生情，还是因为这个唱段短且音节也不高。反正我选中了它，开始了我初为人师的第一课。

就这样，我唱孩子们跟着我学。我唱一句，孩子们跟着学一句。一节课下来，尽管这些孩子不一定理解里面的意思，倒也能磕磕绊绊地唱了下来。

　△ 山村小学校。 图/网络

　这样教下去，本来也是风平浪静，但不曾想，第二节课却出了差错。

到了第二节上课时，门口窗外，多出来几个十七八岁村里的大姑娘。她们一边向里面东张西望，一边互相嘀嘀咕咕说着当地方言，听不甚清。我想是来看上课、听唱歌的吧？也就没太在意。

我再看下面的孩子，却没有了刚才的安生，你拉我扯地在传递着一顶蓝灰色的旧帽子。最后，有一个孩子把帽子递到前面，给我说：姐姐让问问你，这帽子里面的字，叫甚个字啦？

我好奇的翻过帽子，只见帽子里面的衬布上，用钢笔歪歪斜斜写了一个怪怪的“屌”字。

那年，我刚过十七，懵懵懂懂我也知道些“事儿”了。这个“屌”字弄了我一个大红脸，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不敢看门外的姐姐，更不敢板书这个丑陋的“屌”字。望着下面十几双眼睛，自己也是灵机一动。我就给他们说，这个字你们回去查查字典吧，自学才能记得牢哈。

谁知，我话音还未落，只听外面一个姐姐厉声喝道：说甚话嘞！今天就问你哈！听了这话，我的脸就更红了。只得慌慌张张，信口胡说了：啊啊，这个字吧，啊，就念diao。你看“屌”字的结构，下面是上吊的吊，上面是个尸，就是死人。啊啊，这个字的意思是说，上吊的人就叫“屌”！

　△ 大青山上的村庄。 2013年8月摄

　待我这个老师结结巴巴解释完，身上的白毛汗都下来了。那一刻，自己真他妈想变只猴子。能一个跟头，立马从那个破洞里飞出十万八千里！

再后面是怎样教孩子唱歌的，“提篮叫卖”和“早当家”教的还准不准？唱腔还有没有个“板眼”？已经不重要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下了课我就夺门而出，落荒而逃。身后，那几个山里姑娘，还不依不饶地追着我喊：老师老师，再问一个哈，这叫个甚字啦？哈哈哈哈……

方宏 2016年9月10日教师节

作者简介：

方宏，网名：蜗牛也是牛。1953年4月出生，祖籍江苏泗洪，出生地河南淮阳。曾在郑州市纬五路一小和纬五路中学读小学、中学；1970年12月入伍，在呼市51139部队82无后座力炮连服役；1976年3月退伍，在河南省直一家卫生事业单位工作，现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