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相遇,是一种缘分,犹如徜徉海边,碰上一枚美丽的贝壳。</p><p class="ql-block"> 1987年7月底的一天,当巴马民族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寄到父亲手里的时候,可以想象到他当时的心情,应该是碧空中彩云飞舞的样子。这可是他为儿子精心描绘的蓝图,自然要理直气壮地高兴。</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我和母亲、大哥与往日一样,顶烈日,冒酷暑,在田里带着自己的影子倒着走,手里青色的秧苗和晃动的影子,蜻蜓点水般的给大地点头哈腰。</p><p class="ql-block"> 我们并不知道,这一刻往后,我便是“巴师人”了。</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巴师坐落于世界长寿之乡巴马瑶族自治区县城北麒麟山下,门前是一条街道,巴马城小、巴马一中、县高中、县教师进修学校、县教育局与之一字排开,建在这条街道上,名曰文化街。学校对面是民房,到过这里的人只要留意,定会发现一个特点,那是每家每户门前千篇一律地晾晒着一堆一堆牛粪,简直整齐划一,可谓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每次路过,如若微风吹来,一股特别而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便有了“牛瘪街”的称呼。当然,“牛瘪街”也时常勾起我的乡愁和回忆。</p><p class="ql-block"> 母校呈“四”字形,也像一个算盘,建筑物像算珠一样串在“档”上,仿佛牛肉串。从大门进去自南往北是一条一直上坡的通道,直通麒麟山。通道把整个校园切割成标准的“中”字,让人有中规中矩的感觉。麒麟山时常云雾缭绕,鸟语花香,禅意朦胧,其特有的神与气,蕴含母校的灵和魂,“巴师人”或多或少得到麒麟山的恩泽、滋润,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比如,云海、景春、黄格、莹宇、瑶鹰等,是从巴师走出来的中国作协会员,他们的履迹伴随着这里的花草树木,散发着缕缕清香。有人说,巴师出作家,是因为有作家校长罗伏龙先生。是的,伏龙先生文采飞扬,又致力于带领有文学爱好的学生,便流淌成了一条文学小河。景春的散文集《被风吹过的村庄》,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骏马奖”,竖起了一面旗帜。</p><p class="ql-block"> 从校门进去,通道左侧是门卫室,那里挂有“身正者为师,博学者为范”的校训,坎上是一排平房,我的班主任潘老师就住在那里,房子后面是教学楼、校医室、图书馆、琴房,再往上是两栋讲师楼;最左侧是附小教学楼、礼堂,礼堂西侧是一排平房,我的老乡——卢忠儒老师曾住在那里,房屋坐西朝东,与礼堂呈“T”字形,是校园内唯一一栋不同朝向的房屋,好像学校临工老宋的马车停靠在礼堂旁边一样,与周边不太协调。通道右侧是灯光球场、喷泉、办公楼、旧图书室、实验楼,再踏上几个台阶便是运动场、男生宿舍楼,宿舍楼后面建有两排平房,是教职工宿舍,房子之间隔着一大片菜地,房后便是巍巍麒麟山;最右侧依次为篮球场、教学楼、排球场、教职工宿舍平房、女生宿舍楼,往上走是公厕、食堂及开水房,最后面是山谷、靶场。那时,后山没有围墙,我曾邀约好友在晚自习逃课,从小道溜出校外享受自由。那条小道,很多人不敢夜行,因为路边是一片阴森森的墓地。</p><p class="ql-block"> 一年四季,校园里花草不多,校门通道两侧有两个花圃,里面竖着几块混泥土浇筑的火炬形牌子,上面印有校风、学风,不少同学在那里留影。院内树木也很少,印象较深的是运动场边上有几棵老树,长得奇形怪状,却郁郁葱葱,像几位慈祥老人在默默地坚守,皱巴巴的树皮上仿佛爬满了的悲与喜、荣与辱。前年,这几棵老树幸运地走进云海老师的中篇小说《五棵老树》,后来发表在《民族文学》,一下子唤起很多人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从我老家去学校的路程并不算远,不足200公里,转乘两次班车就到达了。一般我会留宿县城一晚,次日搭乘“都安—巴马”的班车,在沙土路上颠簸五六个小时后,就能灰头土脸地躺在离开了一个假期的单人床上。也许是缘分吧,我第三次坐这趟车去巴马途中,遇到了如今的屋里人。</p><p class="ql-block"> 一切满足源自于过往。我小学低年级在屯里小学磨,高年级转入乡小学泡,初中在乡下中学混。那时,巴师是我见过最大、最好、学生最多的学校。入学后,在我第一封家书里,荡漾着一张张甜美的笑靥。</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才知道,巴师并非“高大上”,也不是“白富美”,更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和资本。她更像我乡下的母亲,有发自内心的爱,但没有到处去张扬的骄傲。</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立正要头正颈直、两眼平视、下颚向后、人要精神,小腹要微收、两腿要挺直、两脚跟并拢,两臂自然下垂、五指并拢微曲、中指紧贴裤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这是我们每次集队听得最多的训词。第一次听到是卢善矩副校长这么吼的,他声若洪钟,不怒自威。</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我们经历了学校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军训,全员上阵,县武装部兰政委亲自挂帅,整个九月,校园上空都尘土飞扬。国庆节,学校举行一场盛大的阅兵式,我和林勇、志前、兰川同学作为标兵,手握钢枪,纹丝不动地站在标位上。</p><p class="ql-block"> 后来,同学们都站成了老师想要的姿势,养成了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的习惯。</p><p class="ql-block"> 教育教学是每所学校责无旁贷的责任,巴师也不例外,而且有自己的特色,既重视文化课教育,也注重专业知识传输,开设了多门符合师范生特点又等同于高中、大学的课程,还开设诸如教育学、心理学等专业性强的科目。那时,不搞学分制,期末都要考试,和普通中小学一样,要求更加严格。如果挂科了,补考一次,再挂科那就惨了,必须留级。我们班老N在第六学期因挂科补考,又挂科,被留级到88级;老J也因挂科从85级被留级到86级,再留级到我们班,最后也因挂科被退了学。</p><p class="ql-block"> 学校重视教师基本功训练,音乐、美术、三笔字(钢笔、毛笔、粉笔)、普通话等都要严格训练,全面考核,绝不含糊。那时,我的普通话较孬,b、p不分,z、zh更难以把控。后来,语基课唐老师让我虚心向同桌近锋同学求教,他是天峨人,汉族,字正腔圆。我们在相互学习中,闹出了一个笑话,近锋问我“去吃饭”壮话怎么讲?我想忽悠他一下,随口便说“爱吧咩”(壮话是粗口话),他很认真地重复了几遍,然后满意地说“谢谢”。那天,放晚学了,他笑眯眯地对几个都安籍壮族女生大喊几声“爱吧咩”啰,那几个女生瞬间脸红耳热,一度茫然。</p><p class="ql-block"> 母校尤为注重学生个性培养,开设许多兴趣班,利用课余时间集中辅导,从不收费。伏龙校长是作家,特别关心文学兴趣班,他带头授课,亲自审阅学校文学刊物《桃李园》的稿件,还经常领着大家到校外采风、交流。除此之外,还有舞蹈、声乐、书法、绘画、篮球、足球等等兴趣班,每个授课老师都很热情、耐心、专业、敬业,只要你愿意,随时都有个性张扬和个人出彩的机会。但是,你必须舍得挤压出浪荡闲逛的时间,否则难以“鱼和熊掌兼得”。</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有些女同学不检点,露着肚脐眼,巴不得人家摸她一下;不少男同学也不自觉,两眼色眯眯,想趁机伸手捞一把。”</span></p><p class="ql-block"> 那晚周例会上,年级主任H老师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语,划破了整个球场上空,像一把利刃直逼我的心尖,场面瞬间寂静,片刻,又沸腾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在管人方面,母校是较真的,不留情面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规则面前人人平等。有的同学违规了,被停发助学金时,垂头丧气,一副太监可怜的样子。在学校,决不允许谈情说爱,那是“红线”“高压线”,谁触碰,谁倒霉,犹如当下反腐态势一样,老虎苍蝇一起打。因谈恋爱被处分,被退学,被开除,被送进学习班教育的,大有人在。有个别男老师和女生眉来眼去,动了心思,又不加谨慎,出了“那种事”,自己也会倒霉。事实上,很多“巴师人”毕业后结为夫妻,比翼齐飞;也有不少女生摇身一变成了受人尊重的师母,在同学面前摇身“晋级”。这里面,有些是“隐形”功夫做到家,有些是路过之后“蓦然回首”。</p><p class="ql-block"> 在巴师,有那么几个老师经常与我们“作对”。我慢慢发现,凡是被潘书记训话的,问题就比较严重,八成是要倒霉了;要是被伏龙校长叫去的,多与文学有关,也许还有开水喝;如果被家贵主任抓着了,只要你态度诚恳,不顶嘴不狡辩,虚心接受批判教育,多半能化险为夷;最怕是被“老赵”逮着,滋味自品。当然,你安分守己,不惹事生非,谁有闲功夫跟你过不去?</p><p class="ql-block"> 学校里,“严”是主基调,“暖”是基本色。只要你头痛脑热,老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像父母一样为你操心,就连铁心肠的“老赵”也会迅速坐到你的床头,嘘寒问暖。在我即将毕业之际,就曾得到“老赵”的关心,感觉异常温暖,从此改变了对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巴师四年,正处于社会转型期,人们的行为习惯、生活方式、价值体系正在发生明显的变化。母校的一些管理方式与社会现实出现冲突,就像校园的书香与“牛瘪街”的粪臭,不能调和,难以交织,无法和谐。高德老师的文章《我和李白喝酒》就是最好的诠释。</p><p class="ql-block"> 当然,不同时代有不同的使命,未必事事契合,不能简单判定对错。其实,我始终认为,母校是算盘,老师是档,学生是珠,规则是框与梁,念好口诀用好指法才能出彩。</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一个姑娘来舂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一个麻雀来捡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一个头,一把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两只翅膀,两条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两只眼睛红丢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 入学那年,我们班表演的彩调剧《王山打鸟》轰动了整个校园。我和瑜翔精诚合作,那次以后,我叫“王三哥”,瑜翔叫“毛姑妹”,连巴师附小的小朋友都这么叫着,一叫就是四年。</p><p class="ql-block"> 我们班第二次“出名”是在第三学期。那天下午,轮到我们班劳动,挑泥土平整训练场地,按照惯例晚上可以自由活动,但因临近段考,学校要求上自修。然而,大家集体“罢课”,男生大都随我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看录像去了,门卫拦也拦不住。次日,在年级集会上,我被学校严厉批评,还被扣上“自由主义”的帽子,全班同学即刻为我站台,集体起哄。后来,我被学校党委潘书记叫去。那天,室外热浪袭人,我却直冒冷汗。在他办公室,他像父亲,我似孩子;他坐着,我立正;他板着脸,我脚发抖;他怒目,我低头;他训话,我闭嘴;他滔滔不绝,我缄口不语;他面红耳赤,我泪眼汪汪;最后,他手一挥,我迅疾转身……没过几天,我的班长、年级学生会主席、学校学生会副部长的职务全被撸掉。</p><p class="ql-block"> 尽管如此,我们班不受影响,依然友爱、积极、阳光。黄格苦心经营学校校刊,雄剑潜心写作并主编文学刊物《桃李园》,黄晗、小武、宝福、文佼等苦练声乐舞蹈,瑜翔紧握播音话筒,海鸿、肖平拼命挥汗跑道,金伟、海仙、艳红、月瞧对文学追求孜孜不倦,大家一直努力、一直向前。</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个学期,我又当上了班长,还是学校团委组织部长。后来,潘书记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满脸笑容,还时常拍着我的肩膀,像父亲一样鼓励我。</p><p class="ql-block"> 我们班男生天生狼性较强,众“狼”一心,团结协作。不知什么时候,男生白背心上都印着一个大大的、红红的“狼”字。周末,我们经常穿“狼”衣搞球赛,然后又一同去市场小摊铺把酒言欢。我们男女之间相处融洽,从未出现友谊之船说翻就翻的情况,不少男生经常得到女生饭票接济,男女同学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常常相约出游,嘻嘻哈哈,好不热闹。毕业后,只有两对从学友升级为伴侣,有点遗憾。</p><p class="ql-block"> 那几年,我们班为学校争得不少荣誉,特别是雄剑的文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荣获广西中师生第二次作文比赛一等奖,我的书法作品也曾荣获河池地区大中专学生书法比赛三等奖,黄格书法作品获巴马县“三月三”展览二等奖;我们班主创的民族舞蹈《弩》、原生态瑶族铜鼓舞得到了全校师生的高度评价,把学校文艺创作推上一个新的台阶。</p><p class="ql-block"> 工作后,我们各自奔波,都很忙碌,却也联络不断,感情不减,先后组织4次班级聚会,大家能来必到,十分尽兴。</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番号是87级5班,正如雄剑所说的:我就在这个班级,幸福得很!</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1991年7月1日,在母校简陋的礼堂,我第一次面对鲜艳的中国共产党党旗举起右手庄严宣誓。10天后,在母校温暖的晨光中,伏龙先生、祥周先生、家贵先生与我握手道别,巴马民族师范学校毕业证仿佛一叶轻舟,载着我游弋向波澜起伏的社会海洋。</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来,我伴随日月与星辰,奔跑于春夏和秋冬,奋力追逐梦想,从不偏离航向,更不触礁沉沦,虽长不成参天大树,却是一抹清纯的绿意,一同妆点这个伟大的时代。 </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2年7月10日 金城江</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