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头夕照

老秋

<p class="ql-block">好像南门头港下早先有码头,时至上世纪八十年代码头被拆除,建造了钢筋混凝土大桥。大桥两侧砌起城墙高的河堤,堤上种植桃花、山茶花、桂花、香樟、杨柳。摆放了石凳石椅供人歇息,俨然一处没有围墙的公园。附近的居民喜欢到河堤上休闲。尤其是午后,三三两两来石凳石椅上坐坐,像是召开一场畅所欲言的座谈会,叽叽喳喳,笑声连续不断,热闹得不得了。都说一次陌生,两次面熟,相见的次数多了,彼此无话不谈,相见恨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刘,一米七八的身高,腰不弯、背不驼。他胖,没有到下巴掉肉的程度。走路不蹒跚,轻松稳健。眉毛淡,头发稀疏,却又被他梳理得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皮肤白,少有老年斑点缀。已经是奔七十的人了,看起来还是甲子出头,气色不错。退休前他是一家大型瓷厂里的厂长,人前人后都得别人敬重。退休了,叫他厂长的人越来越少,街上偶遇,打个招呼已经给了面子。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斤斤计较,完全想得开。他还讲究养生之道,中饭吃得七分饱,然后就散步到河堤上。他挑中一只石凳,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扯出一张纸巾,经过反复擦拭,确定没有一丝灰尘,然后才弯腰坐下。河堤上早有熟人,朝对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不言语,听别人说东扯西。听腻了,起身走进树林,看厚重的阳光从树杪上滑下,鲜明耀眼。背后有人说他参加了本土夕阳红诗社,景仰苏东坡,暗恋易安居士,的确不假。那次他参加重阳节诗会, 还吟诵了自己的一首七绝:谁道秋来常自悲?芳华去矣岂能追。白头笑看黄花落,把酒明天再赋诗。</p> <p class="ql-block">绰号“金一瓶”,年龄六十有二,碍于满头斑白,干脆剃了和尚头。他皮肤黝黑,脸庞沟壑纵横,步履蹒跚,要不是拐杖不离手,为他保驾护航,随时都有跌倒的风险。他口齿不清,歪斜的嘴角,好像遇见了美味,常常垂涎欲滴。特别是最近几年,他频繁地从医院进进出出,那叫惨不忍睹。 让人脑子里幻化出他年轻时一拳能打死老虎的样子。眨眼之间,就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刻。忆他年轻时人高马大,用斗碗吃饭,在瓷厂里做重工种——装坯。他像个魔术师,几十斤重的匣钵,捧在手上就像轻如鸿毛的道具。当年工作加班加点,脸上流淌的是青春的汗水,动脉里奔涌的是热血。为了多挣钱,体力透支……也许酒能消除工作的疲惫,不知道那年他爱上了喝酒。本来适量的喝酒对身体有益,过量才会有害。因为自己的把握不住,酒伴随他走过了青年时代、壮年时期……不听亲友劝阻,毫无节制,越喝量越大,从此被人调侃,享有“金一瓶”的外号。不说喝坏了喉咙喝坏了胃,那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脑梗,魔鬼一齐找上门来讨债。如今老矣,落下一身的病痛,到了青春还债期,秋后算账的时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来!抽支烟”“哇塞!好烟。一百块钱一包。”老黄屁股刚在石椅子上坐稳,麻利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青花瓷”香烟,向身边坐着的老兄弟们打了一行。“昨天晚上打麻将赢了钱?”“莫打乱哇,郎(女婿)给我抽的。”老黄声若洪钟,嘻笑着否定了别人说法。在别人眼里他可是苦尽甘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提也罢,提起来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那一年,他的绰号“能干婆”老婆意外去世,抛下他与年幼的女儿相依为命。他泪眼朦胧,伤心欲绝。往后既当爹又当娘,日子过得结结巴巴。好心的街坊邻居看在眼里,劝他不妨再找个老婆。不行,他态度非常坚决,张飞吞秤砣——铁了心。其实,他也想有个完整的家,只是担心宝贝女儿不能接受后娘,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父女俩相依为命,以后的日子逐步好转。慢慢地女儿长大了,找了个好婆家,而且还是生了个聪明帅气的小外孙。真的时来运转,接着巷子里的老屋拆迁,又得了百万元补偿款,住进了摩天高楼。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快,如今外孙由亲家母带着,他不需要劳神费力。他却是无法适从,抱怨一天到晚闲得慌。晚上一个人睡双人床,辗转难眠,脑子里便冒出找个老伴的念头。他把自己的想法给女儿与郎说了,女儿与郎没有表态。他冷了心,从此晚上一个人住驮大的房子,白天在外潇潇洒洒。晚上隔着窗户与月亮倾诉自己的苦恼。</p> <p class="ql-block">河风轻轻吹,太阳慢慢晒。河堤上的老人谈天说地,再说别人也说自己。过了好一阵子,洪老倌才姗姗来迟。其实他不显老,是他对自己的称谓。洪老倌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习惯始于年轻时期。洪老倌曾经风风光光。那一年高考,他的祖坟山冒烟,儿子考中了本地区状元。政府部门领导乐了,亲自登门祝贺,电视台现场采访直播,报纸头版头条报道,赞他教子有方,为家乡赢得了荣誉。还得了一个驮大的红包,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估计起码有“两刀货”。儿子到北京读书,不负众望,又读研究生又读博士,接着又出国深造。而且,还娶了外国的“洋婆子”做老婆,生了个中西结合漂亮的混血孙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爸爸妈妈,来帮我带崽!”远在大平洋彼岸的儿子打来了国际长途。儿子是太阳,爸爸妈妈是向日葵。那个国家老人的观念与我们中国的不相同,老人不和儿女一起生活,更别提任劳任怨帮忙照看孩子。中国的父母骨子里喜欢眼泪往下流,甘愿做带工资上门的保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离开故土,到了异国他乡,帮忙照看孙子。照看孙子又劳累又辛苦,同时也含饴弄孙,尽情享受天伦之乐。不知不觉孙子到了三周岁,他上了幼儿园。从此,洪老倌与老婆双双下岗,在儿子家整日无所事事。搞笑的在儿子居住的小区散步,夫妻俩也秤杆不离秤砣,生怕走丢了谁。所到之处都是蓝眼睛、高鼻子、白皮肤的人。生活不习惯,语言不通,就连街道招牌上的字,也是“鬼画桃符”,认不到半个。国外终究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中国。况且,世世代代的中国人都作兴落叶归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洪老倌与老婆回到了日夜思念的家。转眼之间又到了万家团圆的春节。儿子从国外寄来了一沓美元,洪老倌脸庞僵硬,硬挤不出一丝笑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声明:图片来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杨秋平,笔名老秋,男,1961年出生,祖籍都昌,景德镇市作协、市网络作协和珠山诗词学会会员。偏爱于本土书写,偶获小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