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万道（散文）

赵兴海

　　霞，有朝霞，有晚霞，德宏人习惯叫火烧云。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火烧云。我喜欢站在辽阔的坝子看火烧云，那里阡陌纵横，微风摇绿，满眼青翠，远山逶迤，空旷而辽远，或红日喷薄而出，或晚阳徐徐落下，刹那间那染红的云彩、与天地共情的万道霞光，震撼了心灵，舒展了灵性，激活了心智，放飞了遐想。最适合疗伤，最适合佛性的灵魂安顿。

德宏的山水迷人，一首《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唱遍大江南北，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让人魂牵梦萦。弯弯的江水绿波荡漾，高高的山上走牛羊，竹楼里的好姑娘仪态万方。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富足安闲。想起我在槟榔江（作者注：大盈江的主要支流）边工作的那些日子，思绪自然地拉回到了上世纪90年代。那是充满激情，踌躇满志的一段日子，工作艰苦，亚历山大自不必说。工作之余，经常到江边走一走看一看，去放牧那桀骜不驯的心，那段美妙的时光却值得纪念珍藏。

槟榔江上游是崇山峻岭，江水是经历了劈山开岭，横冲直闯，闯关夺隘，从深谷奔涌而来的，到了我工作的小坝子，似乎有喘口气歇歇脚的意思，表现得平稳而沉静。这里槟榔江的美最饶不过冬春两季。这时候江水在稍微有点落差的地方，翻起雪白的浪花，跃过巨石时又形成清亮的瀑布，一如丝绸飘过。平缓处一层层地生出颜色来，浅处淡蓝，深处碧蓝，像极了晶莹剔透的翡翠，春风吹来，波光粼粼，抖动倒影在江水上面的青山树木野花，呈现一幅跳荡的山水画面。

干天，槟榔江水位退却，江边露出沙洲来，踩着洁净而掖脚的细沙，会有一种细致而宁静的感觉，雨天，大雨滂沱，江水汹涌澎湃，又会有一种粗狂豪放的味道。走久一些也会冒些汗出来，消耗了身体一些多余的东西，促进了肌体的代谢，走在江边，大多数时候我会什么都不想，没有目的地麻木地走，只是一种习惯了的习惯，这种状态是不是人处于了最好的状态，我不得而知，但我常常怀念着那种感觉。

在一个春日的傍晚，我走在沙洲上，感觉有些疲惫，就索性头枕了双臂，翘了二郎腿，躺倒在沙滩上，听着喃喃的江上水声，望向了日落的地方。不知是恰巧，还是天赐良机，一轮鲜红的太阳檫着山垭徐徐落下，霞光映射到天边的云彩，一堆堆的白云一下子被点燃，漫天的火烧云，将叠嶂的山峦映照得彤红，然后是满江的波纹，镀金的青山，以及金色的小坝子浑然一体，一种大自然的雄浑、壮丽融化了我的整个身心。我突然感到，或许大海有落日的瑰丽，名山大川有落霞的壮美，但我们德宏的晚霞也一定也是最美的风景。

宝贵的时光，在指间悄然流逝，美好的记忆似乎不断地被风化，曾经的风华正茂也有了老气横秋的意味。唯独对德宏的美丽，爱之入骨，痴心不改。离开儿时的家乡梁河，生活在叫芒市的地方，虽然都是德宏，但还是有些不一样，只是“此心安得是吾乡了。”现在对芒市更比对梁河熟悉，感情自然也历久弥新。不一样是儿时的记忆言犹在耳，每当出现火烧云，那时最记得的一句长辈们常说的话，就是“早烧热头（日头），晚烧云。”意思是清晨出现火烧云，就意味着雨会继续地下，傍晚的火烧云则意味着，天将放晴。那时候的长辈们，成天一根脊梁对着天，一双眼睛盯着地，哪有仰望星空的心情，就算看火烧云，也就看看老天的脸色罢了，审美只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那时候的我一样地去想天会是晴天，还是雨天。在多雨的季节里，如若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天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火烧云，马上就会联想到那一天接着一天的连天雨，以及愁眉苦脸的长辈们，那种淡淡的忧愁就会涌上心头，有了难喘气的感觉。

现如今，看天吃饭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无论清晨，无论傍晚，每当我徜徉在芒市的坝子里，总想去遇见一场美轮美奂的火烧云。即便没有，也可以呆呆地坐在田野的草皮上，看三五成群的游人 ，看十指紧扣的恋人，看把风筝放落到沟里的小孩，看牧归的老农，看拍抖音的傣家少女。看云卷云舒，看青山不老，看清水长流。彻底地把思绪融入到浪漫的芒市人之中。
　　人生仿佛是一本书，一条河，一页一页地翻篇，一程一程地流淌，属于自己那本书里写的故事，有忧伤，有挫折，有悔恨，有委屈，都是艰苦的奋争。其实，回眸过往，不过也只是一种寻常。我读过许多许多的书，书里读出来的又何尝不是寻常而已。我淌过许多许多的河，水薄水厚，水清水浑，也都是过往而已。于是，我想起了《金刚经》里的那句话“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佛法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过了河还要去计较那舍去了的渡你船舶，难不成一辈子背负着那船舶前行么。何不等待一场燃烧得尽善尽美，连自己都融化了的火烧云，不管来路依稀漫长，不管过往依稀模糊，心若在梦就在，霞光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