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奎 文/席晓波

小卜（小科）

九奎，甘泉人，身材高挑、窄脸庞，两道狮子眉下一双利剑般的眼睛，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硕大的脑袋被剃头刀刮的青光发亮，留一撮干净飘逸的黑胡须，活似一位美髯公。

九奎，一介法师，最厉害的是驱鬼送病，擅长阴阳八卦、周易、风水，通晓麻衣相法。

九奎在整个家族中排行老九，自幼失去双亲，靠亲戚、叔姨的帮衬，好不容易熬到高小毕业，怀揣村坊邻居凑的100元，15岁离家出走，8年后才回到家，人很清瘦，但多了一份成熟和老练，对人彬彬有礼，很少与人唠嗑，依旧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回家后一直住在父母留下的老窑里。

人们知道九奎会送病驱鬼的事，还缘于本村一名媳妇忽然得了一种怪病，笑时就狂笑，哭时就大哭，嚎叫起来吓得大人、孩子不知所措。神婆，神汉来一个走一个，就是不见效果。九奎得知情况后，毛遂自荐说：“我试试。”主人无奈只好同意。

在一个月夜，九奎穿起道袍，画符，作法，念咒，禳治。一会儿后，一个被红布包裹着的筛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筛子上面贴着十字型符条，红布里面似有东西在一上一下地跳动。这时九奎当着大家的面郑重宣布说：“恶鬼已经被捉在里面，大家不用恐慌”。说完，提筛子扬长而去。此女沉睡一夜后便恢复正常，病再也没犯过。

历经此事，九奎立时名声大震，找他的人便多了起来。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九奎这几年漂泊在外是跟终南山一位道士学法去了。九奎学成后在长安一带云游3年，济世救人，早已声明赫赫。在外第一年，九奎受尽了磨难，没有技术，钱花完了没饭吃，就四处流浪要饭，也给人家打短工.一日流落周至，夜宿某大户人家门檐下，巧遇道长，听说其原委后，道长见九奎聪明伶俐，打心眼里喜欢，就带回终南山收其为徒，教其学道。

一晃山里学道五载，有人请师傅出山治病，师傅就让他下山济世救人，三载后师傅看他尘缘未了，就让其还俗，继续悬壶济世。

自从九奎救了村中女子，每天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似乎不将九奎家的门槛踩断便誓不罢休，而且前来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巨富名媛。来者不外乎求财求官求姻缘，而村中的父老乡亲则多是盖房求上梁吉日，丧葬求坟位风水.......不是南来的人就是北往的人，终日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一些人家，为了自家能够平安，对九奎很是尊敬，经常不是骡子接，就是马送，九奎在为人捉邪送病，堪舆墓地的事上，不分贫富，一视同仁，该挣多钱挣多钱，凡是经他送过的怪病，很少听说复发过。

九奎看病挣钱一则为了生活，二则每月必给师傅寄钱，雷打不动，师傅年龄大了，出行不便，他要给师傅尽孝，是师傅救了他，传授他一身本事。

两年后的一天，在伯父的张罗下九奎终于结婚了，娶妻梅子，人很漂亮，两人很是恩爱，五年间育出两女，乖巧伶俐，一家人其乐融融。就在两个孩子快碧玉年华时，梅子却病倒了，九奎煞费苦心，床前床后的伺候，西药一捆接一捆的往家搬，药渣可以用笼提，最终还是于事无补，没能从死神手里拽回梅子的命。

梅子去世之后，两个女儿转眼到了结婚的年龄，长得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面容娇美，给女儿说女婿据说都是九奎做的主。人们私下说，九奎这家伙不愧能掐会算，女儿结婚的那阵就数他的两个女婿窝囊，穿着穷酸，娶亲时连高头大马都没有，穷的连屁都夹不住，可是没几年，风水轮流转，两个女婿发达了，都吃上了“皇粮”。大女婿后来当了某镇的党委书记，二女婿在某小学做公办教师。

平时九奎想女儿、孙子时，就去大女儿家住五日，小女儿家住七日，回来依旧住在自己的窑洞里。九奎三地往复不断地折腾，找他的人也就一个个跟着他做着抛物线运动。

九奎所住小院里，有两孔窑，院很大，有一亩多地盘，土墙和门楼是父亲在世时建的，虽然多年了，但还是很坚挺，里面的各种果木数是九奎栽植的，他爱树，爱绿荫荫的环境，爱果实累累的景象，只有这样，就好像又回到终南山，回到了师傅身边，每逢春天，桃花、杏花、梨花、枣花、苹果花......开的满院都是，花香扑鼻，一到仲夏、深秋，鲜艳欲滴的桃子、红宝石般的杏子、清脆可口的大枣、皮酥汁蜜的香蕉梨....常惹得小伙伴们垂涎三尺，抓耳挠腮。

九奎在家的时候小伙伴是万万不敢造次的，即使他睡午觉，也是不敢的。只要院子里有他的影子，孩子们唯恐躲之不及，怕他那利剑般的凶煞眼神，门口两个石狮子，是九奎从外地花大价钱买来的，狮威胜虎 威猛慑人，让人不寒而栗。而当九奎出门去，直到不见人影时，孩子们这才抓住机会，翻墙上树弄个肚圆兜满。九奎虽然知道这些，却从不计较，只是给孩子的父母说，他果园内有“不干净”的东西，尽量管好孩子，别让孩子去。可仅仅就这么一句话便吓的大人们摇首咋舌，如白天撞鬼，惶恐而去。他们当然理解九奎话的份量，知道他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一回家便对孩子三令五申，咬牙切齿地警告连连。

九奎是一个农民，但从没种过地。有一年他夜观天象忽然说，明年是个丰收年，之后便在沟梢地种了一亩麦子。果然第二年粮食丰产，麦子成熟了，别人都在忙着收麦，九奎却稳如泰山。在一个晚上子时，他备好镰刀数把，扁担几条，把滑自绳缠在扁担上，放在十字路口，做起法来。夜里九奎家的麦地里只闻唰唰的割麦声，不见割麦人，只见一担担小麦空中运动，却瞅不到挑担者。可到了第二天早晨，九奎家的大场里却堆满了一捆捆小麦穗，镰刀扁担依次摆放，一个不差。村中人闻之都惊呆了，没见九奎割麦，但一亩麦一夜之间竟然全部收割完毕，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后来村中老者终于从九奎的口中证实了这件事是他驱鬼所为。

九奎所住两孔窑洞，村人称其为“ 神仙窑”。据说曾有两名官员去九奎处问卦，刚进门，九奎端详了两人面容，对着高个说：“你是算命中有无儿子的？”向着胖子说：“你是问官运的？”两人惊恐不已，叹遇天人!

平日没事的时候，九奎手里常提一部黑色半导体收音机，里面传出的多是慷慨激昂、饱满酣畅的秦腔戏曲，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哼着戏词随着赶集的人群迈向集市。九奎逢集爱喝酒喜食肉，常常喝得醉意朦胧，才一步三摇的晃回家。

每当嘴馋时九奎便去外地解馋，且最喜吃狗肉，喝白酒。一日夜间，他坐鬼抬轿去澧县县城某狗肉店，吃着热腾腾的狗肉，喝着烧酒。因为喝得有点多，在桌子上小息了片刻，在主人的一再打烊声中，极不情愿地上轿回家，谁知轿子快到村口时，鸡叫了，轿子被鬼一扔，把九奎摔在阴沟里，右腿断了，虽然后来被接骨匠接好，但走起路还是有点跛，可丝毫没影响他在人们心目中的法师形象。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隆冬里，九奎好像已经算定当日就是他的死期，所以提前将寿衣穿戴好，紧挨炭炉火，自顾在躺椅上睡起觉来。前来求卦的人在门外等了半天还不见里面有动静，才差九奎的女儿进去问。女儿进屋后才发现九奎已经停止了呼吸了，而身边的炉火还在呼呼地燃烧着，这一年九奎72岁，可谓无疾而终。

九奎一生没有徒弟，他的法术也无人传承，但是关于他的传说却在方圆百里代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