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不寻常的旅行

啸谷飞天

年少的情怀，总是那样纯净和刻骨铭心，是成长中的一抹淡淡幽香，埋藏在心底，成为生命中一直存在的原动力。 一一题记 　　一九六七年八月初，我在呼兰县第九中学读二年级。暑假期间，我与同学进亮、精琦、成富、景田商议，决定一起去北京旅行。 因大家担心家里的父母可能会阻拦，共同制定了一个盟约，谁也不能让家人知晓，偷偷执行着具体的行动。约定：每人必须准备10元现金，集中到一起使用。超出10元部分由自己保管自由支配；为节省费用，也为在路上饮食方便。商定在出发前每人从家里悄悄地带出2斤面粉，交给要好的同学刘士昌，烦请他母亲为我们做好烤饼，出发时分装在我们的书包中。 出行准备过程中，成富同学因一时疏忽，被家中发现了破绽，严厉的父亲担心其安全，坚决不允许他与我们同行。成富既懊悔又极不情愿地放弃了行动计划，对我们说：“我虽然不能与你们同行，但也要为你们送行！你们每人都给家里写封信放到我这里，待你们走后，我分别将信送给叔叔、伯伯们，让他们减轻惦念！” 八月十五日下午，我们几位同学分别从县城的不同地方，会合在士昌同学家中。晚上，在成富同学的护送下，我们来到哈尔滨火车站。因成富同学家距哈较近，路线娴熟。为逃票，他带着我们从霁虹桥的南侧进入车站里面的地下通道隐蔽等候，车进站后，我们一拥而上进入了车厢。 车上很拥挤，我们只能站在过道上，但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愉悦，相视而笑的伸出拇指，祝贺行动的初战告捷。成富同学陪我们在车内前行了60公里，在双城堡下了车。挥手告别时，我们四位同学的眼中都噙满了泪花，一致赞誉他大有“侠士之风。” 　　第二天上午车到北京站，担心无票出不去站，我们盲目的闯了一阵，最后在一个货场里逃了出来。跳围墙时景田同学的一只脚，被墙外地下堆放垃圾中的一个直立铁钉扎破了，我们一时慌了手脚，但他很坚强，忍着疼痛挤出了一些血水，（防止钉锈感染）用手帕缠住了伤口，趿拉着鞋与我们慢慢前行。 辗转来到站前广场后，大家聚在一起，研究住宿问题。正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有着外交才能的精琦同学，猛然看到了两位胸前佩戴着“黑龙江大学”校徽的大学生在那里等人。便迎了上去，与他们交谈起来。他们说：“天安门旁边的中山公园里面，有一个学生接待站，可以免费住宿。我们现在就住在那里，房间没有床，只能睡在地板上，可以买个凉蓆铺上，现在天热，不影响休息！”接着说：“你们如果想去那里，一会儿就和我们一起去好了，但那里也不是随便进去的，只有来京上访的学生才能入住，不过程序很简单，我们可以帮你们编上几条上访理由，交给工作人员审核后，再查验一下学生证，你们就可以入住了！” 我们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于是就和他们一起去了那里，较为顺利地解决了暂时栖身的难题。 为了节省费用，我们去东安商场（那时已改为东方红商场)与服务员商量，要来几个大纸箱拆开，晚上铺在地板上聊作临时的床榻。 之后，我们先后到过天安门广场、景山、北海、天坛公园；还去了颐和园、军事博物馆、民族文化宫；参观了在故宫神武门城楼上举办的大型“收租院系列雕塑”；游览了诸多首都的商店和市容。那时公园的门票非常便宜，最高收一角钱，最低的只有四分钱。真正体现了景点为大众开放的理念。 为节省消费，我们商定：每人在每个景点只照一张像；吃饭力求简单节俭，早餐：豆浆、火烧；午餐馒头、咸菜，四人只要一个菜；晚餐：多是面条。 入住中山公园的第九天夜里，我们因白天走累了，都睡的很深沉，带在身上的现金悉数被人偷去了。怀疑是睡在同室内的一个学子所为，但未抓现行，只能自认倒霉！钱并不多，仅十几元吧，但做为几个穷学生来说，无疑是笔巨款，一夜之间我们彻底成了“无产者！” 绝望中，我想起了大舅。我的大舅在北京工作，家住在广安门外的马连道上，这次因是偷偷来京的，本不想惊动舅舅一家，没钱啦，其他同学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只能求助舅舅了！ 这天上午9点，我带着精琦同学去了舅舅家，全家对我们的突然造访感到很惊讶，听了我的述说后，舅舅、舅妈很是同情，一番安慰后，特意为我们包了饺子。吃饭时，舅舅问我需要多少钱，我说：10元就足够了！舅舅说：“穷家富路，给你们拿20元吧！不过有个条件，北京你们也看的差不多了，抓紧回去吧，免得家里人为你们担心！” 临行时，舅妈给我的父母带了礼物；上小学五年级的表弟小国，将他在少年宫学刻的《穿军装的毛主席》版画送给了我；又赠我和精琦各一套精致的《北京风光》图片留作纪念。 归来后，大家非常高兴，有钱了，人也有了底气。经商议：决定明天返程！精琦提议：资金没问题了，我们顺路到长春游览一下呗，听人说长春城市建设非常好，如有可能我们再到长春电影制片厂参观一下，看看是如何拍电影的！大家听后都很想往，异口同声地说：去长春！ 　　次日上午，我们又用逃票的套路进入站内，顺利的坐上了北京到长春的火车。 下午2点车到四平站，突然不走了！列车员要求旅客全部下车，说这里有情况，一起到候车室等待！我们几个同学见此情景，不仅没有着急失望的感觉，反倒很高兴，天真地说：四平是个英雄城市，到这里可以参观一下四平战役纪念馆。 当我们步入候车大厅时，方感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室内已无车站的工作人员，是解放军在维护秩序，他们每个人的袖标上，印着“国防军长春护路部队”。了解后得知：四平城内因岀现两派武斗，戒严了！车站暂由解放军管理。为稳定旅客的情绪，部队首长对我们讲：前面的路暂时无法通车，我们正在研究办法，请不要恐慌，也不要离开候车室，我们会保证大家安全的。战士们已为大家准备了热水，待联系好列车，就让大家离开！ 听了首长的讲话，滞留在这里约150多名旅客燥动的情绪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可一直等到晩上8点钟车也没有消息，解放军同志安慰我们再等一等…… 傍晚时分，解放军同志们考虑到旅客的吃饭问题，经与附近的街道联系，动员了一些居民到站内销售食品。品种有：馒头、烧饼、鸡蛋、红薯等，只是价格偏高，大家虽有微词，但考虑到没有他们的介入，都得忍受着饥饿，便默默地接受了！ 晚10点多，解放军获得了消息：总部设在车站附近的两个派别今晚可能要发生武斗，为保障安全将我们所有旅客都带到了车站地下通道中间，解放军战士们分别把守在通道的两侧出口处。 约一个小时后，对垒的两个派别打了起来，子弹的呼啸声不绝于耳。枪声一直响到次日凌晨两点多，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当时躲在地下通道的我们，明知有解放军的保护，不会有危险，但人人的心里还是很紧张、显露出不同的焦虑和惊恐！ 凌晨3点多，解放军同志对我们说：没事了！将我们分别带到停靠在站台上的车厢里休息。这一日较为平静，但解放军善意地提醒大家不要走岀规定的范围。 第三天上午9时解放军来了一位可敬可钦的首长，将我们召集到了一起，兴奋地对我们讲：经他们的协调和安排，半小时后，部队将派出一个班的战士，护送大家到距此16公里的毛家店车站，然后由专车送大家去郑家屯车站进行分流。听此消息后，大家都高兴的跳了起来，接着响起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衷心感谢解放军同志们最最暖心的帮助。 之后，在解放军同志们的带领下，我们沿着铁路线徒步向毛家店进发。途中解放军同志热情洋溢的鼓励、动员我们这些青少年学生带头高唱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他们也不断地为我们献歌、亲切地与我们交谈。热烈的气氛不仅调动了我们欢快的情绪也感染了许多过路的群众。十几公里的路在不知不觉中走完了，到毛家店车站方知：接我们去郑家屯的铁皮车是经解放军同志协调，专为我们提供的。一个机车仅挂了两个车厢。 解放军同志们送我们上车后，特别叮嘱我们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早日与亲人们团聚！大家想到几天来解放军同志们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呵护，都感动的流下了热泪，紧紧的握着战士们的手不愿放下。此时此刻，我们真切的感到了解放军战士的可爱与伟大！进亮同学动情地说：我以后也要去参军！他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六九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到了郑家屯后，车站根据旅客的去向，进行了分流，我们经白城到达了齐齐哈尔火车站。 因在四平那几天消费较大，加之后来路上的花销，我们四位同学到齐齐哈尔后，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正在迷茫之际，我意外地在车站的广场上拣到了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一元五角现金。那时饥肠辘辘的我们，根本不再去考虑是谁遗失的钱币，四人急忙去站前饭店，买了八个馒头、点了一个菜、盛了四碗饭店免费的清汤，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余下的八角钱又买了面包带在了身上，然后乘车于次日返回了故乡，结束了十六天的旅程。 岁月如流，这次不寻常的旅行，不经意间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那时我们尚是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只因好奇和冲动便很随意地踏上了征程，现在想起实属孟浪和可笑。那次出行回来后，虽然博得了偌多同学们的羡慕与称赞，但是人在旅途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我们自已方有入心的感受。只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快意冲淡了苦涩，敢为战胜了艰辛。几个愣小子每当想起勇闯京城一幕，还有着那么一点点“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气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