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暑嗅得栗子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脚下有泥,心中有光。”小红书美图之下,图主这么说。</p><p class="ql-block"> 大暑来临,瓜瓜果果大多都熟了,颜色绚净,味道酸酸甜甜,好看又好吃。也有不好看的,藏在土里泥里,要人把它们挖出来,才肯走上餐桌,如花生、土豆、红薯、山药、茡荠、洋姜、莲藕……。而莲子与鸡头米都藏在果皮里,得先摘后剥。“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诗人怜子之情、嗔子之心,借无赖与卧两个词跃然纸上。</p><p class="ql-block"> 我少时也无赖过。所谓无赖,大抵含两层意思,一是无聊,二是有几分赖皮。无聊之时,便与二三玩伴爬沟溜渠,在野地里寻吃食。早春挖辣辣根,别处也叫姜姜,多生于向阳的墙根路畔,根须粗如牙签,长不及手掌,味道辣中回甜。其籽小似虮子,药书上称清沥子,可清火利尿。辣辣草中有一极品,叶大如枸杞叶,根粗及筷子,不多见,一根食尽,辣气刺激鼻腔,殃及眼睛,不流泪的时间屈指可数。</p><p class="ql-block"> 春尽夏至,吃货便多了起来。野豌豆的荚子尖上,犹带着紫色的残花,我们便急不可耐得剥出扁豆大小的籽粒来吃。而在先秦时代,人们喜食野豌豆的嫩茎。《诗经》中有《采薇》一诗,所谓薇,即是野豌豆。草丛里还有一种叫金胖胖的草,根须上生着麦冬大小的块茎,虽小,但仍可触馋,味道类似于山药。麦瓶瓶在小麦灌浆时就结出了玉米粒大小的果子,形如玉瓶,里面包满嫩籽,味道比较寡淡。粘粘蔓寄生于沟畔灌木之上,藤上多毛刺,粘衣服,也扎皮肤。往往铺展着一大片,藤间缀满金红的,比高粱粒还小的果实,啖之微甘,少汁多渣,但聊胜于无。玉米地里间或生几株梨瓜、西瓜或洋柿子,倘若被我们侦察到了,便三天两头往地里钻,实在等不到它们熟透,就胡乱摘下吃了——梨瓜七成熟,西瓜瓤子才露出一点粉红,洋杮子半红半青。就这,还像做贼似的,派一人放哨,提防着队长。田角有一种浆果,尺把高的棵子,果实一嘟噜一嘟噜,仿佛袖珍葡萄,果皮紫,果浆亦紫,入口先甜后麻、涩,不敢多食,龙葵是也。</p><p class="ql-block"> 杜梨、酸枣、软枣们野生野长,果子熟得最迟,大约到重阳节后了。这三种野果,都大如莲子,结得极稠。杜梨果梗长如山楂,色泽与猕猴桃相近,蒸食最佳。酸枣满沟满洼尽是,秋风中无数红玛瑙一样的枣子甚是惹眼。酸枣肉薄核大,吃多了能酸倒牙,果仁能入药,可安神,有益于睡眠。羊喜食酸枣嫩叶,不怕扎嘴,这棵树上叼一口,那棵树上叼一口,羊粪就拉在树下,正好为树施肥,那圆圆的枣子也许就是羊粪豆变的,羊与树,谁也不吃亏。软枣树要稀罕得多,果实大小如蓝莓,遇霜后变软,变紫黑,捏一捏,感到软乎乎时即能食用了。去岁在天津,参观泥塑大师王玉荣工作室,其庭院一棵软枣树,碗口粗的树身,枝桠够着了二楼檐角,果子尚灰绿,试问同行诸君,竟无人识得,心头顿生一丝酸涩,——熟酸枣之酸,生软枣之涩。这是我活到这个岁数见到的最大的软枣树。</p><p class="ql-block"> 桑葚是从北疆到岭南都常见的时令水果,在此补记一笔。我们这里麦黄前桑果开始变熟,熟透的呈紫红色,半熟的鲜红,未熟的葱绿。桑果甘之如饴,免不了惹来喜鹊、麻雀和松鼠,树下便落满了烂熟的桑葚,散发出甜蜜的气息。要吃可口的桑葚,必须上树去摘,摘下来不可过夜,否则就腐烂变质,它们简直比荔枝还娇贵。村人栽桑多,却极少养蚕,蚕姑娘比桑葚还娇贵,三两家养过的,都无疾而终,只留下庄院里的桑树,其叶沃若,还是《诗经》里描述的样子。北方桑葚个小,南方的则大得多,十多年前在重庆磁器口见到大如蚕蛹的桑实,竟然没有认出。有些地方将桑葚酿成果醋销售,口感极佳,不少超里都有。</p><p class="ql-block"> “樱桃好吃树难栽,小曲好唱口难开。”过去,北地气温低,樱桃不易成活,但近年气候变得暖湿,种植樱桃,建设采摘园便成为一种时髦。车厘子是樱桃中的王者,果大核小味美,售价不菲。暮春时节,我吃到的樱桃,多从秦岭山中贩来,价格亲民,打过蜡一样,色泽水红,满大街都是。</p><p class="ql-block"> 学生时在书上识得草莓,食得草莓才是十来年前的事。雷抒雁写过一首《掌上的心》,大概已被新潮诗人们遗忘,其诗曰:</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能把心托在掌上/像红红的草莓/托在厚厚的绿叶上那么,你会一目了然/你就会说/哦,多么可爱的红润∥可是,如果我真的把心托在掌上/像红红的草莓/托在厚厚的绿叶上/那么,定会被可恶的鸟啄破/我该怎么说呢/该怎样表达这裂心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这是写草莓写到天花板的一首诗,我以为。子午岭的深山中,蛇莓伏在乱草中,每至初夏,便捧出纽扣大小的果实,除了红艳,味道一般,无人采,亦不见鸟食。我琢磨它为何被称作蛇莓,难道蛇垂青它?也是在子午岭秦代一号兵站附近,一棵野樱桃树,树根上焰火一样的枝条均匀向四周生发,每一根都比旁边的桦树身还要粗,粗枝上再生出细枝,枝枝杈杈举着两三间房子大小的树冠,老远就可以望见。树是古树,孙悟空在五行山下压了多少年,它就多少岁了。</p><p class="ql-block"> 今天就写这些,夏日里,我竟然嗅到了糖炒栗子的味道,秋,确乎迫近了。</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