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伽山上的灯塔兵

诗画中国

四十五年前的“八一”前夕，我被任命为海军洛伽山灯塔主任。在这里，我虽然只工作了一年多，但历历往事，在我人生记忆长河里泛起的涟漪，却至今难以平息。

图为洛伽山灯塔。

一、只管四个人的“岛主”

洛伽山是舟山群岛中的一个小岛，远望洛伽山，酷似一尊观音菩萨安详地躺在莲花洋上，故有“睡观音”、“海上卧佛”之称。灯塔站位于卧佛头部，是一个面积只有足球场大小，退潮时陆地才和主岛连在一起的小山包，遇到大风，浪涛直扑山头，战士们又美其名为“浪花山”。

洛伽山虽然佛教文化历史悠久、盛名远播，但上世纪七十年代岛上荒无人烟，小山包上伫立的灯塔和一座石砌房屋，就是岛上全部建筑。

我上任不久，原水警区石涌司令员上岛检查工作，见面时，这位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军人，握着我的手朗声说道：“你这个灯塔主任，虽然手下只有四个兵，但可是一岛之主呀！”临走时，司令员又幽默地叮嘱：“岛主肩负重任，要努力呀！”在大家的笑声中，我这“岛主”之名就这样被叫开了，当时还颇有几分自豪，而后思来，洛伽山乃观音菩萨修身得道之圣地，“岛主”之称还真有点冒犯菩萨之嫌呢。

洛伽山全岛面积0.63平方公里。

　　灯塔位于卧佛头部。

二、打油诗里的真实生活

洛伽山当年是舟山部队驻岛中条件最艰苦的海岛之一，有一首打油诗是这样形容洛伽山环境和战士们生活的：“山包安营寨，风吹浪花盖，乱石阻去处，举步腿难迈，荒无人烟迹，孤独寂寞天天在；照明煤油灯，娱乐棋牌赛，缺水没电话，四季啃咸菜，狼烟传消息，信和电报一样快”。

岛上不通电，没有乒乓球、蓝球等活动场所和设施，大家围在昏暗的油灯旁下棋打扑克，那已经算是高级娱乐了。站里有一台收音机，但当时管控的很严，每天基本上都是定时开机收听中央台新闻和当地气象消息，节假日才可以放松一下，听听“样板戏”等节目。岛上用水全部靠老天恩赐，小操场地下建了两个蓄水池，专门用来贮存雨水。为节约用水，加上岛上没外人，夏天我们可没那么多讲究，打赤膊、穿裤头已是见怪不怪了。

　　洛伽山灯塔贮水池。

　　没有通讯设施，突发情况时，我们就聚木燃火，求助于5公里外的普陀山海军观察哨。一天夜晚，战士小孔胃出血，我们就是通过燃放“狼烟”这种最原始方式，使上级机关及时派出船只接出病员。

　　狼烟传消息。

　　补给船半个月来一趟，送来的新鲜鱼肉大部分被我们用盐巴腌起来供日后食用，有时补给期刚好遇上台风，断菜的日子可是常有的事。补给船还送来了半个月积累起来的报纸和书信，那可是大家最期盼的，不仅一堆报纸是抵御寂寞的神器，可以反复读上好几天，而且最可贵的是家书抵万金呀！

三、“二师兄”的故事

“二师兄”当然指的是我们可爱的猪宝宝了。部队养猪种菜是老传统，灯塔站也不例外，虽说人少，但还是想方设法保持圈养着一头猪。当时我们每人每天伙食费只有几角钱，不可能将粮食蔬菜作为饲料，为此，每天打猪草就成了我们一项重要任务。灯塔站养的猪，一年到头吃的都是淘米水、洗碗水煮草料，自然长不大，看着“二师兄”皮包骨头的可怜样子，大家常常省下一口饭菜为猪宝宝加加餐。早年，有一头养了一年多的猪宝宝，受台风惊吓跳了海，这可是重大损失呀，大家为此纠结、郁闷了好长时间。为防止再出意外，此后猪宝宝身上总是拴着一条粗粗的绳索。

　　一天深夜，灯塔站龚班长在梦乡中被战士小汪推醒，并迷迷糊糊地听到小汪说“猪死了”，龚班长惊得一下跳下床，叫醒大家直奔猪圈。龚班长用力踢了一下猪宝宝，睡着正香的“二师兄”一下蹦了起来，并发出一声尖叫。大家全都愣住了，疑问目光一齐聚焦在小汪身上。“咋回事？这猪不是好好的吗？”龚班长发问道。小汪一下子解释不清，带着大家到值班室后指着墙上的挂钟说：“钟死了。”直到此时，大家才弄明白，原来挂钟停了，小汪换岗不知时间，想去问一下有手表的龚班长，由于小汪说的是安徽老家用语，龚班长在睡梦中将“钟死了”听成“猪死了”，结果闹出了乌龙。恍然大悟后，大家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复员后转为灯塔职工的小汪。

四、一场独特的慰问演出

临近春节，当地省、市政府组织了拥军慰问团到部队进行慰问演出，一支文艺小分队被安排去洛伽山。听说这里风大浪急，又没有修建码头，他们特意乘坐一艘登陆艇准备上岛。可没想到，灯塔四周岸壁陡峭，竟找不到一处登陆点，他们没有拖带小舢板驳渡，根本没法上岸。最后只好将登陆艇锚泊在离岸最近的一个地方，演出人员站在登陆艇舱盖上，进行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海上演出。慰问团人员手持扩音器，先是对站在岸边的灯塔战士们宣读了慰问信，接着开始表演节目。演出刚开始，一个大浪打来，船只剧烈摇晃，有演员手中的道具被甩到了海里，随后节目就只能进行独唱和小合唱了。

演出结束，慰问团人员高呼口号，“灯塔站的同志们，你们辛苦了”、“向解放军学习、致敬”，当时战士们也激动不已，一齐振臂高呼：“感谢祖国人民”、“祖国万岁”，由于没有扩音器，大家几乎喊哑了嗓子，也不知船上的人员能否听的清楚。

洛伽山陡峭的岸壁。

五、光荣属于当兵的人

海岛气候变化大，一天下午，大家正在灯塔上进行日常维护，老天突然变脸，小鹅卵石般大小的冰雹凶狠地砸了下来，灯塔上部环形玻璃罩随时可能被砸破。当时灯塔的光源是乙炔气，采用明火点燃，如果玻璃罩破损，受风雨影响，灯塔将不能正常工作，直接影响到军舰和渔船的航行安全。这时要回宿舍拿防护物具已来不及，危急时刻，大家没有犹豫，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从四周将身体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防护墙。这惊人的一幕鲜有人知，战士们用英勇无畏行为践行着军人担当，用默默奉献为“军队当歌、军人当赞”书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

灯塔战士们以岛为家，以苦为荣，年年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大家还用数年时间，历尽艰辛修筑起了一条灯塔站通往主岛的道路，灯塔站多次受到海军上级机关表彰，并荣立集体三等功，先进事迹登上了《解放军报》、《人民海军》、《浙江日报》等报刊。

　　洛伽山灯塔战士是普通一兵，他们的故事没有狭路相逢、刀光剑影的背景，没有硝烟弥漫、惊心动魄的场面，但无数个像灯塔战士一样默默奉献的军人，在平凡的岗位上尽心尽责、勇于担当，为守护祖国的安宁前赴后继、奋斗不息，他们也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八一军旗上永远闪耀着他们的热血风采！

1982年洛伽山灯塔虽然移交给地方航道部门管理，但“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灯塔精神永存，洛伽山海军战士们乐于吃苦的敬业精神一直被赞叹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