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25）—— 地球上最不像地球的地方

慧云

从地理书、历史书中获得的青海印象，大都是山之寒，漠之荒:“黄沙碛里本无春”、“长云暗雪山”……几次走进青海，认识大变，不仅见识了它深藏的富饶，动物、植物品种的繁多，矿藏的丰富，还喜欢上它的荒凉。

　　

今天要从花土沟开往火星营地，到300公里外去看一片地球上“最不像地球的地方”。

　　结果一出花土沟便像走进了魔幻世界。先是路边陡峭的山崖布满一条条红色泥质的褶皱，如同一排排红色瀑布倾泻而下，气势磅礴。这里是著名的花土沟千佛崖，细看山崖上的红色泥质褶皱，真像一排排菩萨，或正襟危坐，或讲经说法，姿态万千，神情各异，若千佛聚会。这是大地、风雨与阳光联合雕塑的杰作。

　　千佛崖是典型的丹霞地貌和雅丹地貌结合的特殊地质景观，自第三纪以来历时7000多万年，大概算得上世界最古老的天成佛像馆了。正在惊叹这鬼斧神工的佛崖，转眼又走进翡翠仙境。

　　先是距花土沟5公里的尕斯库勒湖，接着是茫崖翡翠湖。守着这两大片湖水，花土沟怎还缺水?原来在茫崖，甚至整个海西大地不管是尕斯库勒、茫崖翡翠、东、西台吉乃尔，大、小柴旦……大都是咸水湖。

　　比如尕斯库勒湖就是固液并存的特大型石盐盐湖矿床，由石盐、水石盐、钾石盐、泻利盐以及各种硝与其它矿物质组成。总之，这些湖水人畜皆不能饮用，除了几种盐生植物，其它植物也不能赖以生存。但这并不影响它的颜值，一片片深深浅浅的湖水，如碧涛、玉镜，若从空中俯视，那便是上帝洒落人间的一块块翡翠。

　　沿315北上便是老茫崖与黄瓜梁。老茫崖是相对于我们前面走过的新青边界的“茫崖”而言。这名字让我想到那些历尽沧桑的老人，它应该有故事！但极目四顾:沙丘！沙丘！还是沙丘！我的随车记录本上也只有一句:苍凉复苍凉！

　　其实“茫崖”并没有汉语字面的意义，它在蒙语中的意思是“额头”，说这些沙丘的样子就像一个个头发向后梳的额头。在这里我拍了许多照片，想回家细察“老茫崖”的文明遗迹，但等我放大这些照片时，除了满是“额头”的雅丹地貌，没有任何非自然的东西。

我还是固执于“老茫崖”应该有故事，终于从资料上获得:当年柴达木盆地由石油勘探队最早集结的一座城就是老茫崖，最火热时有近2万人在此工作生活，由于建国之初的贫困与自然条件的恶劣，两万人搭了3000多顶帐篷代替房屋，形成了一座富有特色的“帐篷城”。

　　著名作家李若冰曾在1957年的散文《茫崖——拓荒者的城市》中这样写道:“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呵！广阔的大沙漠里，搭满了成千上万的帐房。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柏油马路，没有公园，也没有树和花。但是，这里有人，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拓荒者……黄昏里的茫崖，披着晚霞，金光一片，耀眼夺目。远处，是罩着金色云雾的昆仑山。近处，是工厂，是烟囱，是扬着灰尘的车队，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充满着欢乐、微笑和喧嚷……”

遗憾的是这里始终没打出石油，几年后勘探队撤走，茫崖镇也西迁到了现在阿尔金山脚下的石棉矿区，大自然又恢复到原来的面貌，只留下一个“老茫崖”的名字。

如今走过这里的人们，只记得它的荒凉，记得路基变形的颠簸，没有人知道曾有一座城市，轰轰烈烈；曾有几万个为祖国献石油的生命，蓬蓬勃勃。这片光荣与梦想的圣地，只有那一代人还记得。过往像一场电影，放映结束了，所有的人物、故事都销声匿迹，风流云散。

　　这是老茫崖开往黄瓜梁的一段荒原，无风的大热天，车窗前悬着一个无法形容的太阳，它闪耀着丰富明亮的黄色光芒，我想起梵高的太阳，是梵高到法国后的太阳。可惜相机滤掉了梵高那明晃晃的黄色，没有了眼睛看到的绚丽辉煌。那些天在大西北的荒野里常常有观看梵高作品的感觉。扭曲变形的山脊、狂野粗放的沙丘，虽没有梵高明丽的色彩，却依然能让人看到一个激荡旋转的宇宙，体会到梵高作品中的悲悯与苦难。

　　从花土沟出来时给车加满了油，虽然柴达木盆地遍地流油，“磕头虫”举目皆是，但加油站却不好找。从地图上看黄瓜梁在花土沟通往火星营地途中，导航仪上跳出一个加油站标志。我们准备路过时再补点油。不论在西藏，在新疆，只要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遇到加油站一定要补满油箱，即使还没跑出多远。因为不知道下一个加油站在哪里，是否有油。黄瓜梁就是这样，除了一间塌掉的破房子，和老茫崖一样荒无人烟，加油站更是渺无踪影。

　　下午3点，我们从315国道953公里与954公里路牌之间，拐进“火星1号公路”，从这里可以一直开到冷湖5号石油基地遗址，也就到了火星营地。

　　“火星营地”别致的门标，上面坐着一个太空人。

　　路在茫茫的戈壁间，起伏盘桓。一望无际的荒漠上满是嶙峋的雅丹石堆，造型各异、错综复杂，布成一片巨大的迷魂阵。行走约一小时，远远便看到了火星营地，这里是俄博梁北部一片雅丹无人区，在花土沟的东北方向，冷湖的西边。遍布坑洼、峡谷、沙丘和砾石，这片被流水和风侵蚀而成的地貌，确实像火星地面的描述，给人走进另一个星球的感觉。

　　火星营地建立于2019年，是中国第一个火星模拟基地，整个场景很有些科幻色彩。在空旷的大地上模拟未来人类移居火星后的生存环境，搭建有“总部大楼”“火星舱”等，使体验者有恍入火星之感，对年轻人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火星舱内部

　　我们已经没有钻进舱里去住一夜的科幻梦想。于是重返旷野，欣赏大自然的杰作。

俄博梁雅丹形成于7500万年前，是国内发现的最大的风蚀土林群，也是世界最大、最典型的雅丹景观之一。

　　它的形成源自青藏高原的隆起，阻断了来自印度洋的水汽，使湿润多水的柴达木盆地逐渐蒸发成了戈壁与盐湖。而大片的盐碱滩由于受强烈风沙的侵蚀，裂缝越来越大，将原来平坦的地表发育成许多不规则的垄脊沟槽，顺着盛行风向伸长，沟槽越来越大，垄脊越来越小，于是许多不连接的土墩，形成了戈壁滩上特有的奇观“雅丹地貌”。

　　俄博梁是茫茫戈壁上的一道山梁，平均海拔3260米，蒙语中“俄博”即“敖包”，“堆子”的意思。它因地势突出，八面受风，塑造出独特的锥状、柱状雅丹，山梁周围的坡地、平地、沟壑……皆因地势与风向的不同成为一片片风蚀土林群，大部分是根据风向呈流线型排列，槽垄型、烽燧型、立柱型等姿态各异，怪诞诡秘。

　　远远望去，如一座座原野中的平顶粮仓。

　　一阵风沙飞过，依然“江山如此多娇”！

　　大自然雕琢的“狮身人面像”

　　也有一些四面受风的雅丹呈现圆润的龟背状。总之，它们用各自的形象指示着风的方向。在寂静的戈壁大漠背景中，这片雅丹地貌给人强烈的视觉震撼，令人叹为观止。有人形容这里是“疯神捏造的世界”。据说，100多年前，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翻越昆仑山进入茫崖，最后绕道阿尔金山北出敦煌，阻隔这位大探险家东行的就是这片瀚海雅丹戈壁。

　　圆润的龟背状

　　我们下了车，走在这“火星世界”上，脚下的沙砾松软酥碎，踏上去便是一个脚印，这是被千万年风与水腐蚀的地面。想到它久远的历史，不由得心生敬畏，我急忙收住脚步，退回车里，沿着车辙驰去。这些年欣赏过许多人类的杰作，但没有一件比得上这个世界的原始作品更让人感动，更令人震撼！

　　沿着车辙，开进“迷魂阵”

　　车子行驶在颠簸的碎石路上，没有树木，没有花草，却有无限风光。你可以尽情地驰骋想象，或感受火星的世界，或观赏被遗弃的沙漠城堡，或倾听鬼哭狼嚎般的“魔鬼之声”——那是一阵阵风沙发出的怪叫……

　　忽然车窗外一片晶莹闪烁，旷野里落满了一地“星星”，看起来像是一些细碎的云母片，有人说是石膏矿在地面呈现的“萤火虫”奇观，不知这大地下还藏着什么宝贝！

　　大地的色彩变幻无穷，晴天、朗日、酷暑中，又进入“白雪”茫茫的盐碱地。

　　再次走出“火星一号”公路，天高地阔，行云流水。

　　看过这地上雅丹，我们又回到315国道，继续东行，去寻找那些美丽的水域与水上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