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

许仙

说不清什么原因，见到桔梗花就想拍下来。这几年在路边拍过，在山上拍过，今天又在河边拍了几张。桔梗是山上的药材，河边发现还是第一次，不知是谁种的还是偶然长出的。

照片发朋友圈，有人问：“是根能作小菜吃的吗？”我说：“白根，可以剥皮。中药，止咳利咽，小菜不知道。”那人赞我“博学”，小菜的事都没有证实，这称赞可担不起。别人也有说能做咸菜的，用辣椒面腌，我开玩笑说可以挖点试试，内心却根本没有行动的打算。

于姐评论：“你还认识桔梗呢？地道的农村孩子都认识。”我回复：“小时候挖药材，卖钱买书本，常见的都认识。”这并不夸张，春天挖黄芩、丹参之类的，夏天挖桔梗，自己漫山遍野的跑，也不知道害怕。见我这么说，于姐赞“熬得住才出众”，我说“穷，没办法，等着拿这换书本呢！”那时候可没有伸手要钱的习惯，也没人给，勤上山，手头就不空，印象中最多的，一个夏天挣了将近20块钱，可高兴了，因为工人月工资也就40多。合同工一天一块四毛七，我记得相当清楚，这样的收入就可以过很好的生活了，当时附近有个工人经常去我家买鸡蛋，攒好多天的，他一次就买走，从他那里知道鸡蛋可以天天煮着吃，我一直以为这东西只是过生日那天从炕上滚过才能吃的。那人胖胖的，大家都叫他“二百斤儿”。

挖药材的时候没感觉花有多好，挖出根，整根秧连同上边的花随手扔掉了，只有河边可以卖钱的黄花才当作宝贝。现在开始喜欢花了，无论在哪里都是只拍不折，冥冥中是对小时候的一种补偿吧。那时候缺钱，挣5分钱可以买一张白纸，白纸对折几次，裁开订作业本，先32开，后16开，用起来特别舒心，有时连反正面都不分。现在回想，为了那些文具，毁掉很多花呢！

挖过的药材很多种，春天挖的最多。山上刚刚解冻，有些阴坡面还没完全化开，挖药材就开始了。因为没发芽，靠老秧辨认，起初认不准，挖开白费力气是经常的，后来熟练了，哪怕老秧被羊啃火烧仅剩一寸，也逃不过我的“火眼”。现在偶尔上山，也能遇到一些药材，虽然不挖，看着还相当亲切，知母、柴胡、远志、苍术、防风，不如小时候见到的品种多。

比较起来，还是对桔梗更加亲切。桔梗花，是挖过的药材中最好看的一种，没挖过药材的人大多也喜欢。紫色，纯净，铃铛的形状，气泡一样鼓鼓的花蕾，细梗上一连串的小花，好像有很多值得喜欢的理由。朋友圈里几个人提起这花叫和尚帽子，我们那儿也这么叫，和尚戴的帽子会是这样吗？好奇的成分大概也有。我上网搜索，找到这样一条：“桔梗花有白色、粉红色、紫色、绿色等，每种颜色都是比较美观的。花色不同所代表的寓意也是不同的。其中白色的桔梗适合送给朋友，代表纯洁、纯净。粉色桔梗适合送给女友，表示祝愿对方年轻、美丽。紫色桔梗代表浪漫，适合送给爱人。绿色桔梗清新自然，表示真诚不变的爱。”

这信息超过了我的认知，我见过的桔梗花仅仅紫色一种，当然更不解什么花语。我拍桔梗花好像也不是一般意义的喜欢，大多的可能是一种记忆，一种情结。对桔梗的记忆太多了，寻找的专注，挖根的谨慎，剥皮的快感，晒干的精心，卖钱的欣喜，每一种都刻骨铭心。

说说寻找吧，那不是谁家种在地里的，需要漫山遍野的找。十一二岁开始上山挖药材，有时有伴，有时自己，其实这种事是不适合搭伴的，人一扎堆，收获就极有限。现在十几岁的孩子，可能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跑到大山里去刨钱，那时候就完全无所谓。有一种东西外形和桔梗特别相似，我们那个地方叫它白马肉，认不准就容易挖到它。白马肉剥不下皮，挖了还得扔掉。怎么办呢？就得从有花的开始认。这样说来，桔梗花其实是我小时候能赚点零花钱的帮手，对它情有独钟也就可以理解。

隐在柴草深处的，没有花还真的很难发现。可是柴草深处不只有桔梗花，还有野蜂窝。见利不见害，冒冒失失朝花去了，挨蜇也是经常。所以关于桔梗花的记忆，一部分也是疼痛。还有相当小的一部分，是惊吓。有一次，桔梗花开在石头边，看起来还是不小的一株，有石头不好挖，需要把石头撬起来挪走，可是惊吓就来了，石头底下，盘着一条蛇。毛骨悚然，差点把镐扔掉。大热的中午，一个人在野山上，热汗和冷汗流在一起，真的不知所措。好在蛇不跟我计较，大概也不屑于正眼看我，悄悄地爬走了。我也在一阵头皮发麻之后悄悄地离开。石头是蛇的老宅，我那一撬，按现在的说法肯定算强拆了，这样的侵权很容易大动干戈，相安无事就算我的幸运。这一幕挥之不去，对桔梗花的印象也就愈发深刻。那株桔梗我没有挖，不知道现在繁衍多少代了。

桔梗花开完了会结子，适宜的时候周围会长出很多幼苗。我拍到的，肯定不是给我留下惊吓的那一株的后代，但在我的内心深处，那一株结下的无疑是生命力特别顽强的种子。

每一段经历，都是我们在岁月银行的一笔存款，大多数忘了密码，特殊的机缘偶然打开，就是小小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