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之井

查福春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查福春</div><br> 紫湖镇往东,翻越小路岭,经川桥抵程村,左拐进入大举,上茭塘岭,到平余。平余村处于高山之上,底下是浙江开化地界,连绵的村落清晰可见。那边的山峰更为险峻,层层叠叠拔地而起,直入云天。道路沿山而建,几处转弯,经过白马山,路面更加狭窄,外临悬崖陡壁,数里后到达天井。<br> 天井是平余村的一个小村落,有洪、陈、林数姓聚居,分布于大小山岗。据说平余村是不适宜踢球的,学校里连篮球场都没有,因为一不小心,球滚落下山,就是数百米外的外省。因为人口少,平余现已合并入大举村,就连小学也撤销了。<br> 受地缘因素影响,天井与浙江方面的联系极为密切,许多是同一个家族,田地多有交接,嫁娶频繁,两地都是亲戚。以前没有电话,浙江方面的喊江西客人吃饭,在山脚下大喊,便有回应。<br> 天井的房屋大多为石头墙,木头架子,清一色的土制青瓦。村舍并不密集,三三两两的错落有致。摄影人到了天井,都惊喜异常,老屋、梯田、篱笆、石径、柴棚、草堆,深深的山谷对面又是耸峙的高山,白云缭绕,随手一拍便是一幅绝美的画卷。<br> 既然名叫天井,那么必然有一口井,且有别于寻常的水井。<br> 天井处于半山腰,没有河流,缺水是必然的,吃水需到很远的山涧处挑。据说当年有户陈姓人家,寡母年迈,裹着小脚,只能在家操持家务。丈夫陈大,妻子林珠,夫妻二人虽然勤劳,奈何土地贫瘠,日子过得异常艰难。那年大旱,近处的水源枯竭,挑水更加遥远。一日清晨,陈大挑着水桶去挑水,回来时山路石头松动,摔出路外,摔断了小腿。贫苦人家雪上加霜,变卖了家中耕牛寻医问药,卧床数月才逐渐好转。眼见丈夫一日好过一日,虽然家底已经掏空,可农事又近在眼前,林珠一狠心,宰了家中最后一只老母鸡,想给丈夫补补。<br> 母亲用瓦罐炖好了鸡,香味四溢。端至床前桌上,林珠将丈夫扶起,请他食用,自己却舍不得尝一口。陈大没吃一会,听见隔壁传来呜咽声。原来,邻居的洪家儿媳前天生产,家中缺米少油,连一碗像样的米汤都熬不出,没有奶水,婴儿啼哭不止,产妇也跟着哭泣。陈大叹息一声,放下筷子,命母亲妻子将瓦罐送到洪家。洪家当然知道这是陈大的养身之物,不肯接受,陈家婆媳苦劝良久,才答应收下。<br> 一瓦罐鸡汤,救了洪家母子。接下来新粮收割,山里人家安然熬过缺粮季节,陈大的身体也恢复如初。考虑到挑水实在麻烦,特别是陈大不在家的日子,女人们只能小桶提水,更为辛苦。陈大砍伐毛竹破成两片,剔除竹节,沿山搭设,将水引至家中。然而由于路途较远,落叶堆积,山兽侵扰,不消几日便得清理,吃水还是个大问题。陈大想到挖井,可挖遍四周都是石头,挖不下去。一气之下,陈大在山岗处开挖,此处倒是土层肥厚,却怎么也不见水。陈母哭笑不得道:“儿啊,这山岗之处哪里会有水呢?你怕是糊涂了吧。”<br> 陈大不管,连挖数日,挖至一丈余深,插三柱香,朝天长拜。是夜,天降暴雨。第二天一早奇迹出现,陈大所挖之井水满井面,水质清冽,不断跳跃,却并不外溢。众人以为只是雨水所致,晴日便会消失。其实就连陈大,激情消退之后,也认为岗面挖井是天方夜谭。没成想,天晴之后数日,井水依然如故,任凭村民取用,一直处于满水状态。天井民众都认为是陈家善行感动天神,故送与一方水井,大家便将之称为天井。于是大家一齐动手,开取山石,修了井沿铺了地面。这之后无论是饮用、浣衣、洗菜,都从这口井中取水,从来不曾枯竭。<br> 到了近代,村民们买来水管,修起了自来水,人们就很少在天井用水了。那年有只小牛在井口饮水,却一头栽入井中淹死。尽管小牛被捞出,井水却逐渐干涸,且一天比一天浑浊,只能当作浇地之用。几十年过去,天井被树叶等杂物塞满,遂被村民舍弃,开发成了菜地。或许,天井已经完成了其历史任务,又重归大自然了吧。<br> 天井人大多已外迁,只有几位老人故土难离仍然坚守。他们的儿女逢年过节会回家居住,给天井短暂的热闹气氛。天井消失了,天井这个村落,终究也会消失的,可这个故事必将流传。因为它代表了人间真情,代表了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