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军||俯仰张良庙

南郑文苑★吴元贵

俯仰张良庙

朱军

汉中 留坝的张良庙因为帝师张良的归隐而驰名中外，由于这个俗称庙台子的地方名声日隆，周围的小留坝、枣木栏、楼房沟乃至留侯镇都渐渐名声鹊起，这有游人作证，有青山绿水作证，有当地人家的收益作证，就无需你去置喙。就你有限的知晓和感受而言，似乎有如此这般的俯仰，也属可圈可点。

前面的不太清楚，也不方便说，仅仅是从民国年间开始，慕名到张良庙的知名人士委实不少。据说蒋介石来过，李宗仁来过，蒋经国来过，这都有一些隐约的图片可证，还有一些闪烁的心事牵连，他们大概是在奔走的劳累中倏然觉得有些困乏，就在一些日子来到张良的分封归隐之地（这当然是异地封侯：留侯），面对青山和苍竹，还有轻吟的流水，满腹心事不知道都想了一些什么？最起码，那些焦虑和焦灼瞬间会松弛一些吧？民国时期与张良最有缘分的，恐怕是于右任老先生了，他不光来了，游了，还留下墨宝，将一些心事隐含在笔墨之中；那掠着胡须的闲散姿势，那对着紫柏山的眼神，大概是有些膜拜的吧？否则说他就不会来过几次，有些心思摇曳了吧？大约是1938年，周恩来同志转道张良庙，在安排部署一路的救亡图存要务之后，专程在张良庙歇了一个晚上（这没有考证证实，但你相信他住过一个晚上，因为路太远，他也太累了）。那个晚上，未来的共和国总理想了些什么呢？应该是不好复原的了。但有一点，他对张良的钦敬之心是存在于心的，他对着张良庙的建筑，对这里的人杰地灵，也是不无尊崇的，而且在这里，当时的周公也说不定会长长地吁一口气，得到难得的休息吧？那么第二天，当她离开张良庙的时候，便和这个弹丸之地身心结缘了。

时日漫漫，时光之旅到了1965年。共和国的步履已经走过十六个年头，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张良庙依然是“世上已千年、山中方一日”，有些如如不动的青葱。这一年，担任陕西省委第一书记的胡耀邦来到汉中，也来到留坝。他找了当地的县志仔细阅读，第二天在当时的留坝县委书记和县长前来汇报工作时，忽然打断他们，问张良庙的历史你们知道吗？早年在留坝的马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人吟咏那个晚上事情的一首诗是什么呢？这一问，就把两个地方首脑问住了。原来他们来的时间不长，而且也因为忙没有留意。胡耀邦同志说，这不行啊，你到一个地方就得了解这里的历史，还有传说。我来告诉你们，张良庙是西汉张良的归隐之地，学问很深。而当年刘邦被项羽封为汉中王，韩信去投奔他，由于得不到重用就要离去。那个晚上，在你们留坝马道古镇的寒溪边，因为夜晚涨水，韩信没有及时过河，才使得连夜追来的萧何追到了韩信，得到一员大将。后人有一首诗，后两句说：“若非寒溪夜涨潮，哪得汉家四百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身为地方领导，一定要了解社情民意，才能心中有数啊！一席话说得两位地方首脑很不好意思，这也彰显了胡耀邦同志的的勤勉作风。如此的故事当然是琐碎的，可也说明留坝也好，张良庙也好，曾经被无数的前贤今人关注过，不仅是旅游资源，也成为修身养性和治国理政的某种参照。

在司马迁的《史记》之《留侯世家》里，张良好像是一个面若女相的人，举止文弱，有书生风貌；正是如此的一个文弱之人，在家乡的时候竟然有刺秦王之意，曾倾尽家财雇请一个叫铁锥的大力义士，乘着请始皇东巡的时候，搏浪击锥，差一点刺杀了秦始皇，成为震撼天下的大事。大概是当年黄石老人授书的缘故，因为孺子可教的天分和勤勉而点石成金，具备了一身谋略。这后来，张良遇到了刘邦，成为一路辅佐汉王的帝王之师，直到一扫天下而统一邦国，协助刘邦创立有朝四百年江山的大汉一朝。之后，大概是洞悉了天下英豪的规律，正值壮年的张良请辞，异地封侯，归隐紫柏山，成了让天下英雄艳羡的美谈。此后，两千年悠悠而去，张良和紫柏山，还有张良庙，都成了天下名山，许多的隐士传说，许多的精神指归，都与这里牵牵连连，雾里难辨，又隐约可见，更令人想往。当年，民国的大腕们，共和国的领袖们，是不是也有着各自的思量，才来到这里的青山绿水，想一窥究竟，也未可知。上个世界的八十年代末，正值壮年的作家王蓬在张良庙里鏖战一个月，写下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山祭》，将一段秦巴风云囊括在三十万字的叙事之中，由编辑过《林海雪原》的大牌编辑龙世辉编辑，漓江出版家聂震宁出版，推出后产生了巨大的反响。上个世纪末，你来到紫柏山深处的张良庙，徘徊在山门和山道上，玄想着王蓬先生当年创作《山祭》的情形，想象着远古的张良在此归隐的深意，对着山上的修道洞和山道上“知止”的石刻，心里也是摇曳起伏、并且心向往之的。记得面对在这儿那儿的青青翠竹，对着偶然可见的拐拐竹，你同样心绪漫漶，对这一方山地的神奇和不凡思量不已。归后写下《感悟张良庙》的散文，但其中究竟说了一些什么，时过境迁之后自己也记不太清楚；而今看来，一个两千年的邈邈道山，凭了你的一己卑微之躯和肤浅感受，又能写出什么呢？还不如沉默下来，对着山影虔敬地打量，恐怕还要好一些吧？那以后，你在张良庙又来过几回，除了写过几首小诗，就不再发思古之幽情，也就没有什么随笔和散文。倒是有一回在张良庙山门前，看见长期在紫柏山乃至张良庙行走和蹲守的陈泽孝老人，因为他的书摊中有拙作诗集《流溪中的落英》而攀谈起来。原来此翁是南郑县人，曾在留坝担任乡镇书记，不料喜爱上这座道山和留坝县的文史，就转行干了起来，居然有声声色，渐渐地入门而且进入文化的堂奥，先后编著并自费出版好几本书，把自己和这座青山乃至张良庙融合起来。后来他退休回到老家呆了几年，终于还是思念留坝而再度返回，在紫柏山下，在张良庙外，靠交友卖书和喝几杯小酒度日，日子也算有滋有味，直到终老山中。至今想起在张良庙前见到的这个老人，微微地笑着，戴着凉帽，留着一缕胡须，眼睛隐约着几抹明亮；忽而想到这个老人是把自己供奉在紫柏山中，供奉在张良庙前，进而乐此不疲。那清风，那清泉，还有起伏的青山，就是他的心中之梦，还有毕生的归宿吧？如此想来，一个人的一生，其归宿只要合适，不论何处，都是可以的吧？对此，要对陈泽孝老人致敬，愿他走好！

2007年12月，一个偶然的缘故，你从宝鸡开完《税收与社会》的休刊告别会，陪着河北税务学者李长江与李胜良先生，翻越秦岭来到张良庙，与此洞天福地有了又一次的亲密接触。时令正是冬日，一行人由于这个在西安办了二十三年的税务杂志被强行砍掉而郁闷乃至气愤。一路无话，心情压抑。可是当酒奠梁翻过，柴关岭翻过，留坝的张良庙渐渐临近时，你和几位的心绪竟然在渐次好转。是秦岭的雪山？是大气磅礴的原野，还是日益南方化并不严酷的冬天？都很难说，可明显地与张良庙有关，与这个道山的宽厚有关，也与这个惯看人世烽烟的张良有关吧？果然，大家渐渐地活泛起来，有说有笑，下车探看。当看到山门里的“英雄神仙”字样，看到张良庙里众多的匾额，看到渐次而上的山道上那些青松和翠竹，还有授书台的高峻，河北二李轻盈地交谈，他们饱读史书，见多识广，谈起张良竟然如数家珍，对此你只有恭敬地倾听。在张良庙踏勘完毕，你们几个人已经不是在宝鸡时候的心情了，变得开朗而宁静；加上喝了几杯小酒，吃了一肚子留坝的鲜鱼，又去古洋州，看朱鹮和瓦蓝瓦蓝的云，那更是纵横行走，喜洋洋者矣。记得好多年之后，你们还开玩笑说，要是当时手里拿了龙头拐杖，杵了拐拐竹，不是活脱脱一个个张子房吗？大家莞尔一笑，便到了2016年，你们在陕北相逢，时光已经过去九年，大概正是那年的张良庙之行，才给了你们行走的力量？

在张良庙的一路俯仰，你还有几许激荡、张扬，乃至火热。从前的有些日子里，你在张良庙行走。那是税局的业务会议或半年会召开，算是在几分凉爽之中让身心清明，亦梳理出一些思路。会议间歇，你和税友们俯仰在团转，那青峰，那清风，洗涤着你的身心；要是心思摇曳中横斜逸出移步小河边，掬一捧浪花，手臂和脸庞浸润，也应该是格外舒爽的。这当中，就到了夜晚，风来星出，山高月小，就更有一些意趣。大约是1999年或2007年吧，虽说是两个地税时代，但那里的篝火晚会至今烙印清晰。凳子摆好，柴块架好，全市十一个区县的地税局外带开发区地税局的弟兄们都来了，东道主留坝的各位也来了，吃过饭，说笑过，一场别开生面的晚会就要拉开帷幕。那些日子，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激情，让大家在盛夏也格外踊跃。随着中间的篝火点燃，地税系统的男女载歌载舞，欢乐的氛围渐渐掀起。留坝的歌舞上场，临时筹措的节目登场，跳舞的有之，小合唱有之，你唱出了《我家住在黄土高坡》，他来一支《谈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另一个税友就来一段口技。这时候，欢乐荡漾，喜悦翻飞，该是何等的欢畅。记得那当中，你情不自禁唱了一曲《骏马奔驰保边疆》，把自己和蒋大为的歌声融为一体，让欢喜鼓舞的歌声飞到山巅和沟堑，欢乐的曲调滑翔回荡。这个时候的工作压力不小，那个时候的身心轻飏，那些夜晚，张良庙的盛夏之夜，还真的令人倍感欢欣。

时日漫漫，转眼到了另一个时段。2013年，你因为创作长篇历史小说《张鲁》，在古城里鏖战多半年。到了八月份，你的小说叙事一片烟云，需要透一口气。这时候，适逢汉中市宗教局在张良庙举办道教培训班，辖区内有四十多位道长参加会议。这当然是一个机缘。此时，宅心仁厚的张芳女士邀请你前往，主要是与那些道长相见，听一听他们的故事，谈一谈道家特有的掌故，给你的小说助一臂之力。你愉悦地前往，见到了正在讲课的张昌文先生。大概是文与道相通的缘故，那些青衣道袍的方家竟然和小说里的人物呼吸相通。在那个夜晚，窗外山月爬升，窗外古道热肠，道教的诸种情形，做法的要件与氛围渐渐来到眼前，张鲁的身影日益清晰，笔下可能模糊的一些什么忽而明晰几分，你也感到几分妙明。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莽原，一一呈现，有了感应，也有了隐约的根袛。

呵，那些夜晚，那些关于张良庙的夜色，都散开了，却有意无意地镌刻在你的身心，成为一种记忆的呼应，时而很远，时而又很近很近......

可以这样说，站在岁月的河岸打量，你和许多的人对张良庙的俯仰，不光是一种归隐，也有着情绪的调整和身心的安妥，乃至释放，是不是还有对青山绿水情思妙明的寻找、乃至勾连呢？怀着如此的牵念，2021年10月，你应邀欣然前往留坝县，参加柴秦滇和宋玉华二位先生的新书研讨，那心情也是愉悦的。2022年的4月底，你随着市文联的采风团队，又一次奔赴留坝，去了紫柏山，也去了张良庙……

（朱 军 2022年7月19日写讫于山顶轩）

【作者简介】朱军，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原地税系统文学创作协会主席，汉中市作协副主席。汉中市赤土岭文协微信官网首批驻站作家。先后出版散文集18部，长篇小说6部，小说集9部，诗集12部，童话集1部，累计1000万字。温和执毅，笃守文心。坚守人生，自尊放达，在自然与灵识中熏染墨香，在抒写中行走，提升生命的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