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文转自:西安日报</p><p class="ql-block"> 每年端午节清晨,当我们还在睡梦中时,忽然就被一阵香香甜甜的味道唤醒了。</p><p class="ql-block"> 窗外繁星满天,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母亲消瘦的身影映衬在忽明忽暗的灶火前,一大锅甑糕经过一夜的蒸煮,正待出锅,那香甜的美味急不可待地从锅盖缝隙中蹿了出来,飘满了整个院子。</p><p class="ql-block"> 关中人把甑(zèng)糕喊作“甑(jìng)糕”,甑糕和羊肉泡馍、凉皮、肉夹馍、臊子面、饸饹等陕西名吃一样,让老陕难以割舍。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卖甑糕的骑着自行车(后来是摩托车),车后边绑一个大圆铁锅,为了保温,将铁锅用小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当一声声“甑(jìng)糕、热甑糕……”的叫卖声响彻村庄时,引来孩子们拽着大人的衣角要吃甑糕。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几毛钱一碗的甑糕难住了好多人家,心软的家庭主妇耐不住孩子的纠缠,咬咬牙,拿出5毛钱,递上一个老碗,小贩揭开锅盖,热气腾腾的枣香味沁人心脾。一碗甑糕,回家再分成几份,爷爷奶奶各一份,留给几个孩子的可能就剩那么几口了,孩子们狼吞虎咽吃完后,伸出舌头把碗舔了个干干净净。几家欢喜几家愁,没有买上甑糕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卖甑糕的骑车远去……</p><p class="ql-block"> 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我们兄妹三个也曾追逐过卖甑糕的自行车,可是一年之中仅仅能吃上一两次,几毛钱的甑糕分开后几大口就吃完了,嘴里咂巴着枣核幻想着啥时候能美美咥上一大碗才过瘾。</p><p class="ql-block"> 端午节家家户户吃粽子、油糕,母亲却偏偏蒸甑糕。故事还得从40多年前说起。1981年的端午节,布谷鸟从早到晚在枝头扯着嗓子叫着,再过两天就到芒种,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麦香,通往集市的土路上人来人往。趁着三夏大忙前的一半天,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置办农具,顺道买菜,好不热闹。年过花甲的外公,跟着邻居去赶集,在集市上买了一把木锨,吃了一碗他最爱吃的甑糕,顶着骄阳往回赶。六月天,娃娃脸。天边飘来一片乌云,突然尘土飞扬,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霎时倾盆大雨不期而遇。暴雨来的那阵,外公恰好走在离我家不到一里地的黄土坡上,草帽被大风刮走了,脚下泥泞难行,他拄着木锨把艰难地往上走。邻居在前面发现几十米外有一个破窑洞,喊他快来躲雨,多亏了有把木锨,他终于踏进了破窑洞,浑身衣裳湿透了,进窑洞的那一刻,外公竟一头栽倒了。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发现自己躺在我家土炕上,是邻居雨停后给报了信,父亲把他背回来的。外公不停地咳嗽,母亲在身边给他拍后背,他断断续续地说要回家。母亲看他面色惨白,不敢耽搁,让父亲和二叔拉了架子车,连夜把外公送回了家。彼时,医疗条件很差。回到家,舅舅找来村医,给外公打了一针镇静剂。就是这一针,令年仅六十岁的外公没留下一句话,竟撒手人寰了。</p><p class="ql-block"> 乡野里“算黄算割”还在不停地叫着,外公在家停放了三天,赶在芒种前一天下葬了。他的灵前除了供饭,还有一碗甑糕,那是母亲专门在他常去的那家甑糕店买的。那年,我才6岁。不知不觉,已经吃了母亲做的甑糕40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端午节的前一天下午,母亲把2斤红枣洗干净,在锅里蒸半个钟头。她将泡好的3斤糯米用笊篱控水后捞在大盘子里,挖几大勺白糖倒进去,搅匀后大火蒸二十分钟。吃过晚饭,锅底还有火,母亲用平底木勺在菜盆里铺一层糯米,再在糯米上嵌一层蒸好的枣,就这样一层糯米一层枣,大半盆的甑糕半成品就算成形了。临睡前,母亲给锅底加几根柴火,把甑糕半成品放进锅里继续蒸。经过一夜文火洗礼,甑糕黏而不腻,红白相映,如琥珀,似凝脂,诱人食欲。</p><p class="ql-block"> 出锅的甑糕,母亲先铲出两碗,让我们献给故去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而后,左邻右舍一家一碗。大哥、妹妹给母亲送端午节礼品,吃过甑糕后,走时还要再带上一大碗。</p><p class="ql-block"> 每年端午节,我们家的早餐都是甑糕,却吃不腻。甑糕里不止有香甜的味道,还有割舍不下的亲情和乡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