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心，丹水情

一日一议

作者/王平格

历时一周的南水北调干部学院的紧张充实的学习结束了，集中授课、访谈教学、实地探查、视频观看、小组研讨等丰富的教学形式让我受益匪浅，思绪万千，感触颇深。

思绪把我拉回移民搬迁的现场：一堆堆的瓦片上长满瓦松，灰灰的颜色，辨不出哪是新芽，哪是旧痕。它们孤零零地看着清凌凌的丹江水，默默诉说着一个村子的历史，讲述一家家人的过往......

孙子从车里搀扶出连跌带撞的祖母，她挤在儿孙的最前面。认真地看着触手再也摸不到的土坯墙，心便开始以火箭上天的速度冷却，孙子攥着她粗糙的松弛的大手，明显感到她的身子在抖，长满老年斑的脸抽搐不已，哭嚎的次数多了，她的精力也逐渐开始减弱。

一个中年人开始从村子东头挨家地基走过，视线坚实地移动着，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他在根据地上的残砖判断是谁家的宅子和曾经的旮旮旯旯，想以这样的方式，最后一次丈量村庄的长度。

一个老爷爷的步子踉踉跄跄，每走一步，腿都有千斤般沉重。满目破碎的村庄和碎了的心，他眼眶湿润，踩在故乡的脊梁上，对着丹江鞠躬，然后弯曲双腿，“噗通”跪拜在地，起来后坚定地义无反顾地走向远方.....

车来了，拉走了哭哭啼啼的父老乡亲。他们个个表情凝重，舍不得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家园。亲朋好友送别时，忍不住相拥大哭，惺惺相惜的泪水滑落....“丹江的水啥时候能到北京呢?”即将搬迁的奶奶一直低语着.....移民干部也忍不住跟着流泪。连连说“对不起了，对不起了”，爷爷哭了，拉着他们的手，不住地颤抖说:“为了国家，没事儿，没事儿的....”天热雨多，雷声响，来不及出发的乡亲相拥在一起，看着从天而降的霹雳，一闪一闪的，把夜晚劈成两半，一半在丹江，一半在即将生活的他乡。

老家很美，没有冰冷的钢筋水泥; 老家很亲，土坯墙倾斜不要紧，砍一根木头支撑着。老家牛羊多，青草茂盛，与清凌凌的丹江河，很巧妙地构成一幅画，虽然乡亲们不懂素描，却喜欢把炊烟放飞。为了京津等缺水城市能够按时喝上丹江水，这些朴实无华的群众，一步一回头，眷恋地张望着自己的故乡，又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远迁千里，那种难以割舍的亲情和乡情，是痛彻心扉的。

在新的地方，他们又秉承“此心安处是吾乡”，开始了垦荒破土，春耕夏播，“稻花香里说丰年”。想起眷恋的家乡时，又是“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2014年12月12日14时32分，南水北调中线渠首陶岔枢纽的闸门缓缓提起，清澈的丹江水开始奔流北上，这标志着长1432公里、历时11年建.设的中线工程正式通水了。



那一刻，我知道淅川全县人民和远迁他乡的几十万父老乡亲。一定守候在电视跟前，跟着水一起北上。丹江水像开闸仪式一般，静悄悄地前进。她没有大张旗鼓的喧啸，没有惊天动地的拥挤不堪，她矜持得如同处子，缓缓北上。丹江水北去了，她背负着渠首淅川40万移民的深情，背负着几代领导人的为民情怀，背负着几代水利建设者的艰辛汗水，背负着五十年以来的各种数据和纸卷，款款而去，滋润干涸的华北大地......丹江水静悄悄流淌属于她的行程，经过十五天的长途跋涉，到达最后的新家一一北京团城湖。这一渠清澈透明的水终将是这座城市最深刻和首都人民最深情的记忆。

而此刻的我，蜷缩在异乡的角落，听着一首名叫《老家》的歌曲，敲打下属于自己的片言只语，回忆起64年前的1958年，我的家乡宿鸭湖水库工程建设时移民的情形：

我的父亲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共产党员，带头响应修建“宿鸭湖水库”水利工程和移民政策，父亲挑着全部的家当，身后母亲搀着年迈的奶奶，背井离乡，步行到10里地外的安置村后，父亲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宿鸭湖水库”建设中，他成了11万水利大军中的一员，挖湖底、筑堤坝、疏通河道、开闸灌渠、修建水闸，经过4个月的苦战，建成了既能蓄洪、又能灌溉的大型平原水库。由于工地上艰苦的劳动条件、超长的工作强度、长期的积劳成疾，父亲患上“痨病”，父亲病倒了......

2015年，在移民57年后，当80岁的母亲第一次拿到作为宿鸭湖水利移民的3000元补偿款时，激动的泪眼长流：“去到坟里给你爹说说，国家没有忘记咱家，国家没有忘记咱呀！”在我生命的底色里，不仅仅有深深浅浅的绿，五颜六色的彩，高高低低的峰，还融入了那一渠永续流淌的水的清澈透明。那是我的父辈等几代水利移民用无言的行动滋养了我的心田。

写于 2022年7月22日

（图片为网络搜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