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近文魁连秀水-北城之地秀水街区全记录之前言及介绍

冰马俑

记忆中的老街区
人是念旧的，或者说我是个怀旧的人。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整理东西，翻出一张老照片，发现一件旧物件，总会有那么一阵怀念，一丝感慨。和爸妈一块聊天，也总会不自禁讲起往日时光，不管是家长里短，还是忆苦思甜，百说不厌。老妈现在记性已不太好，但是以前的事情还是记得一清二楚，讲起来精神抖擞，有滋有味。 这其中聊得最多的还是我们以前住的老房子。作为一个70后，小时候我们住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具有江南传统民居特色的青砖黛瓦马头墙，木门木栓木结构。墙门里家家户户都挨着，围成一个三合院，院当中是一个大明堂，青石板铺就。夏天，大人们搬张藤椅或铺张竹躺椅，摇着蒲扇，一边乘风凉，一边讲大道，甚至还睡过夜；孩子们打弹子、跳皮筋、捉蟋蟀、打苍蝇、折香烟壳、拍花绿纸，暑假里拼上几张板凳还一起做作业。每户人家都有前后门，后门出去都有一个属于自家的后明堂，放上几个大水缸，种上一些果树花草，有时还养上几只鸡。 后来，城市改造，旧貌换新颜。随着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那些老房子的命运就和当初罗城的古城墙一样，被大量拆除。近年来，古建筑保护意识日益增强，有些老房子幸存了下来，但基本上也被升级改造，作为商用。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万里挑一，那些崭新的老房子，虽然外表亮丽，却都大同小异，缺少了时代特色，韵味尽失，犹如忒修斯之船，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 如今，老城区仅存两处还保留原始风貌的建筑群，分别是位于孝闻街两侧的秀水街区和永寿街区。我们家的老房子就位于秀水街区的广仁街，这里是我的出生地，伴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和青少年。十二年光阴，秀水街区里到处都是我的记忆：广仁街、大桥街是我上学去海小的必经之路，大桥街上还住着当时我要好的小伙伴，那时班主任老师的家在秀水街，同学的家分布在桂芳巷、孙家巷、苍水街，横河街上有我妈妈以前读过的小学，我如果要乘公交车去上学，也是过横河街去解放北路乘6路车。非常可惜的是90年代末，因为建造中山广场，我家老房子所在的广仁街东段和大桥街东侧都被拆除。那时，我已搬走十多年，而且当时年少不知愁滋味，手上也没有相机，所以都没回去看上一眼，拍几张照片留念，真是无比遗憾。 万幸的是，秀水街区的大部分建筑还是保留了下来，虽然作为历史保护街区也有十多年了，但是升级改造动作迟缓，至今变动不大，所以时不时的我都会去广仁街和秀水街区走走拍拍。从繁华的街区转角就能进入旧日的时光，仿佛时空穿梭，平行世界，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踏上熟悉的老街，触摸古味的建筑，墙上的爬山虎年复一年，路旁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恍如昨日重现，只是容颜已老。往昔不复存在，只存脑海，唯有拍下现在的你，不留遗憾。 秀水街区的三次报道和拍摄
不算兴之所至随手拍上几张，广仁街及秀水街区我一共拍过三次。第三次是今年四月，和前两次一样都是局部拍摄，回去才突然冒出个念头，虽然网上已有很多关于秀水街区及老街的介绍或回忆的文章和视频，但一般都是集中于那些文物保护单位和保护点，并没有看到系统性的介绍。于是，相隔二十天，还是在四月份，我特意调休过来又拍了一回，所以可以说我总共拍过三次四回。

　　这三次拍摄刚好对应关于广仁街及秀水街区的三次报道：

第一次是在2014年10月12日，宁波市规划局（现在的自规局）官网发布了《宁波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规划公示》，“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这个称呼正式应运而生。

其实早在2004年8月11日，规划局就已经提出了《宁波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其中在第五章《历史街区的保护》第一个就提到了秀水街区。 历时10年，正式公示才姗姗来迟，那么今年2022年，离公示也已过去8年，秀水街区还没得到实质性的保护也就不难理解了。 当时，我是在报上看到这则消息的，对广仁街老房子的想念瞬间涌上心头，种种往事历历在目，不禁思绪万千。正好孩子双休日在旁边的鼓楼练习书法，于是把她送到教室后，我就拿着我的卡片机走街穿巷，四处拍摄。那时，因为刚公示，居民还未搬迁，生活氛围浓厚，人来车往，嘈杂热闹。广仁街两旁被卖菜的小摊贩占据，吆喝声、还价声此起彼伏，时不时的还夹杂着两下犬吠声。老人们搬把椅子坐在门口聊天，妇女们洗菜洗衣服，洗好的衣服直接挂屋檐下，五颜六色的，与梧桐树共同打造一条扎眼的风景线。很多人家的大门都敞开着，木门上挂着陈旧的信箱、牛奶箱，过道里有青石板搭的洗衣台，并不大的天井里摆满了各种花草果树，地面的青石板也已高低不平，像极了我小时候的家。这是最自然的生活场景，可惜当时我没有刻意拍摄，只是看到喜欢的拍上两张，所以留存不多。特别是那些历史建筑当时并不了解，也不好意思过多打扰住户的生活，因此错过了挺多参观的机会，抱憾。 第二次是在2019年12月，从网络及报纸上得知电视剧《大江大河2》在宁波取景拍摄。剧里的东海市原型就是宁波市，其中剧里第12集这位门卫大爷说的这句话（见下图）就是宁波话。 剧组在宁波取景拍摄其实早已稀松平常，但意外的是这次《大江大河2》的取景地之一竟然是之前并不为人所熟知的广仁街。那时，居民大多已搬走，但老街仍然保留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貌，再加上那粗壮亮眼的梧桐树，吸引了剧组的目光吧。街上的几处老屋被装扮成了成衣铺、小饭馆等，各式招牌挂满街头，别有一番风味。广仁街因此迅速成为了网红街，各式人群纷涌而至打卡拍照。其实本人经过几次拍摄，又看过了电视剧，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广仁街是取景地，在桂芳巷也是取过景的（之后介绍桂芳巷时会详细贴图），只不过网上并没有人提到过。 彼时，距离孩子中考还有半年时间，为了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放松一下，我提议来我小时候住过的现在又是热点的广仁街走走。5年之后再次相会，街上冷清不少，但变化不大，老房子变化的只是剧组打造的道具场景。孩子比较新奇，自己也拿着手机拍拍自己感兴趣的，而我这次换成了单反。12月已是初冬，梧桐树已褪去部分树叶，残余的也已枯黄耷拉着。时逢下午四点，冬天的黄昏来得有点早，柔和的阳光洒满枝头，一片金黄，萧瑟的老街变得温暖起来，也照亮着我们前方的道路。 第三次是在2022年3月26日，海曙区政府发布公告，确定广仁街地块项目房屋征收范围。这个地块位于广仁街西段北面，秀水街历史保护街区西侧，区域内有白衣寺旧迹。 这回我是网上看到，想着又过去了两年多，上次陪着女儿来拍照时新冠疫情还未发生，如今世界已大变样。正好四月初清明小长假不能出大市，宁波疫情又相对稳定，干脆再来瞧瞧。现在的秀水街区空荡荡的，坚守在此的住户更少了，我来得比较早，街上零星的就几个行人，车子倒停得更多了，俨然成为一个免费停车场了。空着的老房常年有保安看护，防火防盗，同时也阻挡了我进去拍摄，近地面的窗户都加装了遮挡物，偶尔有几堵墙补上了新砖，倒是本来四通八达的小巷有几处给堵死了，除此之外，仍然还是老样子，或许受疫情影响也有关系。 这次回去后，心里总觉得不上不下，起初也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后来才想到，既然这么心心念念以前住过的老房子，也去拍了好几回，那么，何不干脆像三年前写月湖十洲全解读一样，来一个秀水街区全记录呢？同时，也算是对小辰光的日脚作个纪念。 想到就去做！因此，仅隔二十天，我又来到秀水街区。来之前已做了很多功课，购买古籍，查找资料，了解老宅历史、建筑特色，心中想好哪些需要拍摄的点。饶是如此，7条街巷，5个小时，才算系统性拍完。宁波的老街曲折回旋，曲径通幽，难免会有遗漏，不过能拍的都拍了，另还包括了孝闻街上的两处古迹：白衣寺和宁安坊，个人觉得可当得起“全记录”的称谓了。 对广仁街和秀水街区的描述，官方的、民间的，专家的、网红的，早已详详细细、面面俱到，但基本上都集中在那些文物保护单位及保护点，对其它老宅并没怎么提起，所以我的全记录全拍摄算是对秀水街区的一个补充吧，重点看照片、照片、照片！ 秀水街区的前世今生（参考自陈鸿先生的《秀水街区：千年古城的“民居博物院”》，详见http://www.nbwb.net/info.aspx?Id=29068）
秀水历史街道雏形源于唐代，与宁波城始建几乎同步，跨度长达1200年历史之久。
唐长庆元年（821年），由于战乱使建于小溪（现鄞州区鄞江镇）的州治城毁，明州（现宁波）刺史韩察将州治迁至三江口，在鼓楼一带建成“子城”，即官府衙署驻地。唐乾宁五年（898年），为防御外敌入侵，保护城中百姓的安全，时任刺史黄晟在子城外复筑18里外城，史称“罗城”。 后设六道门①：和义门（盐仓门）、永丰门、望京门、长春门（甬水门）、灵桥门和东渡门，位置在老城区的环城马路，民国十八年（1929年）旧城改造遭拆除。子城和罗城的存在历经唐、宋、元、明、清和民国。
① 老底子宁波人形容某人瞎逛乱走，就叫做“游六门”，这词以前是个贬义
词，现在反而用来作宣传语了。
秀水区域位于子城之北，南接子城北枕罗城，东临和义门，西近永丰门。当时已经陆续有百姓居住，相对其他几个区域，区位略显偏僻，居住规模并不大，当时统称“北城之地”。“北城之地”历来是以居住为主的区域，而且逐步形成城北最重要的居民区，一直延续至今。
　　从北宋天禧二年（1018年）起，明州的府学（官办教育机构）、孔庙一直设在如今的中山广场内，府学、孔庙在中国古代社会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由于南侧与府治、府学和孔庙毗邻，秀水街区被当时的世人称之为“地近文魁连秀水”，迁入居民日益增多。
但不幸的是北方金军大举南侵，攻占江苏浙江一带大片城市，于建炎四年（1030年）占领了当时的明州。由于明州人民奋起抵抗，致金军伤亡重大，且掩护了宋高宗从明州出海外逃，金军恼怒异常，占城后疯狂屠城，城中居民基本被杀光，城中房屋几乎被烧成灰烬。这场浩劫中，秀水街区成为一片焦土。
　　积数十年后，迎来了南宋王朝，这成为秀水街区大规模发展的重要时期。在宋王室迁都至临安（今杭州）后，由于临近京师，当时的明州城由偏安一方的小城，一跃成为南宋王朝重要的商贸港口城市，社会经济迅速恢复发展，城市建设跃上一个新台阶。南迁的北方移民，纷纷涌入宁波，大量北方外来居民定居秀水街区，替补了原来土著居民，于是秀水比以前更热闹，由较静僻散落的居住点而形成屋椽连片、居民众多的重要街区。
至宋末元初，由于连年战乱，城中居民大量流离失所，庆元府（宁波当时的称谓）城池经历了废弃与复建，大量公共建筑与民居损毁。在这一背景下，原作为秀水街区南侧的贡院位置，开始为倪姓大族占据。倪氏家族自宋先移居鄞县，从元代开始，倪氏中人被封万户之长，后官升至浙东宣尉司元帅兼海道漕运，家族日益显赫，财力雄厚，遂成为当时城中之望族。倪氏子孙聚居七百多年。新中国成立后倪氏后人大多分散居住，但至今仍有倪氏后人居住。
　　贡院是原来会试的考场，即科试考取进士的重要地方。
明代，官府对城防进行了大规模完善与整修，城市的基本设施更加完善。明朝万历年间，孙氏迁到现广仁街孙家巷一带，经数百年间繁衍生息，人丁兴旺，渐成宁波一大望族。
　　清代，来自福建的木材商人吴氏家族以及甬上名门望族徐氏家族在广仁街南边扎根落户。因此过去广仁街民间有流传着“街北孙家人，街南徐吴姓”的说法。（之后会详细介绍）
清末鸦片战争后，清政府被迫开放五口通商。宁波作为中西方贸易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受到英美两国教会的重视，先后派遣大批基督教传教士来宁波，除兴建教堂广泛布道，还建立了各种教会学会，位于李衙桥侧的三一教会（广仁街原宁波八中校址）就是其中之一。 民国五年（1916年），孙中山视察宁波时提出了“整顿街衢”。在全国“大拆大建”的喧嚣声中，从1925年开始至1933年，当时政府广泛发动，历经数载彻底拆除了罗城城墙，自此千年古城墙不复存在。但秀水街区依然保持着江南水乡的风貌，并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得五口通商之先机，宁波近代工商业得到蓬勃发展，“宁波帮”进一步崛起，林氏、陈氏、徐氏等甬上一批新兴民族资本家和商人开始迁入聚居于秀水，给街区带来了新的活力。 秀水街区以“水”为名，在新中国成立以前的千年中，秀水街区的大桥街东侧、广仁街南侧、秀水街西侧均为河流。可以想象，当时街区内水系纵横，小桥相连，河流流经秀水，又与城内各水系、姚江相贯通，小船可行驶此间，运输盐粮等居民所需日常物品。这些河流成为划分街坊的界线，每个街坊内又衍生出若干小巷，与各个院落宅第串联沟通。街巷间往往依河设一较河道为宽的水仓，既备消防应急之用，又可方便过往船只在此交汇。那些大户人家的宅院内多有水井，或引泉凿池，或叠山理水，辟为私家园林。小桥流水人家，典型的江南民居群落。 到了上世纪50年代，大规模填河造路的市政建设，使区域内的一条条河流变成了一条条马路，江南水乡的风貌不复存在，我母亲当时还在读小学，目睹了这个时期的变迁。不过，秀水街区的传统建筑风貌依然完整。 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宁波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建设，大量历史建筑被拆。
　　90年代中后期为建造中山广场，我老家那类似三合院墙门所在的广仁街东段一部分、横河街东段、大桥街南边、苍水街一段以及原体育场都被拆迁一空。
万幸的是，秀水传统街区大部分建筑还是基本保持着原有风貌，而且历史形成的街巷格局留存至今。翻看1914年民国宁波城厢图，现在的秀水历史街区与当时的地图上的还是很对得上的。 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蓝图
那么，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未来的走向（命运）如何呢？2014年市规划局发布的《宁波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规划公示》中为我们呈现了秀水街区的蓝图：
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北起横河街，南至苍水街，西至秀水街、永丰巷，东至大桥街，面积达到5.73公顷。 规划划定了两片核心保护区，总面积为3.02公顷，包括以下两部分：
1.秀水街、永丰巷片：北至横河街，西至永丰巷、秀水街，东至孙家巷、桂芳巷葛宅东墙的传统民居建筑群，面积1.49公顷。
2.大桥街片：北至横河街，南至桂芳巷，东至大桥街，西至孙家巷、桂芳巷葛宅东墙的传统民居建筑群，面积1.53公顷。
　　核心保护区以外的区域作为建设控制地带，北至横河街，西至永丰巷、秀水街，东至大桥街，南至苍水街，面积为2.71公顷。
规划认为，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是宁波历史格局、传统民居与生活的活态博物馆，是宁波城市传统中轴线的组成部分，也是宁波老城内仅存的格局、风貌最完整的片区之一，更是宁波传统民居风格与工艺的荟萃之地。
根据价值特色，规划提出从物质和非物质两个层面重点保护两条传统城市空间轴线、7条历史街巷、1处区级文物保护单位、12处市级文物保护点、16处历史建筑（建议）、27处传统风貌建筑以及历史环境要素与特色构筑物、民间传说、城市文化记忆、传统民居建造技艺、传统曲艺具体内容，并保留了古树名木共46株。
　　其中1处区级文物保护单位为吴宅，12处市级文物保护点分别为：桂芳巷陈宅、5#民宅、6#民宅、桂花厅；广仁街17—2、3#民宅、21#民宅、孙宅；横河街林宅、鹤年坊；大桥街徐宅、34#民宅、36#民宅。
这些文物古迹将在保护的基础上，植入新的功能：
吴宅改造为具有文化、展览功能的民俗展览馆或博物馆，同时吴宅本身作为展示宁波市传统建筑风貌的经典建筑群；
鹤年坊改造为传统与时尚特色相结合的青年旅馆；
桂花厅、桂芳巷6号张氏宗祠调整为居住区公共服务设施用地，作为居委会办公和社区服务中心；
林宅、陈宅和孙宅为居住与商务办公兼容用地，鼓励社团组织和小型公司入驻；
　　广仁街、大桥街、横河街沿街建筑为居住与商业零售兼容性质，鼓励开设经营传统文化特色的商店。其中，广仁街将成为进入历史街区的重要通道，并在街口设置牌坊，作为历史街区的门户标志。
说白了，就是商业化了，已非传统民居和生活的作用，性质大变，所以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希望尽可能地把原始韵味保留在文字、照片和脑海中。 因为七八条街巷挨家挨户写下来篇幅过长，所以我还是采取当时写月湖十洲方式，分拆成几篇文章，此篇作为前言，其余按街巷篇幅较长的单独成篇，篇幅较短的合并成篇。这样，既可连起来观看，亦可单独阅读。
按常理，既然称为“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那么首先应该先介绍秀水街的，但本人反下常理，先隆重介绍下广仁街吧。一是因为广仁街是整个街区里最长的一条老街，同时又是街区的中轴线，把整个街区划分为南北两部分；二是因为广仁街于我意义非凡，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先出炉呈现。

　　请看下一篇：北城之地秀水街区全记录之广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