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兵连的日子里（二）

大树

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新兵连召开了新训动员誓示大会，陈连长为我们作了新训动员，张指导员作了部队保密教育。部队保密条例里其中有一条纪律是“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不问。”所以，凡涉及到部队的保密事项，一律不得对外乱讲，包括自己的家人。这条纪律也成为了我终身遵守的守则。

新训生活的开始，标志着我们从一个普通老百姓，向一个合格军人转变的开始。别小看这些，穿衣戴帽；走路、跑步；立整、稍息、转向、队列看齐等项目，但要真正达到部队条例要求，可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我们每天的训练，就是从集合站队，整理着装，立整稍息，整齐报数，敬礼，到队列训练，由简到繁，一步步开始的。具体到单兵动作，战士要做到：头要正，颈要直，挺胸，收腹，两腿并拢，两眼目视前方，齐步、正步走，从摆臂到踢腿，步幅都有严格的要求。班队列要求每个动作，要做到整齐划一。稍息、立正，转向，双脚并拢时，要整齐有力，要发出咔咔的声响。我们入伍时，发的一双毛大头鞋，正常情况下，可能穿个三、五年也不待坏的，我们训练不到一个月，毎个人鞋子的脚后跟皮子就被踢烂了。我们全连一百多人，十二个班，被安排在一个没有硬化的简易操场上进行操练，一段时间后，操场上，被我们每天的训练，踏岀一了层厚厚的尘土。每当连队集中讲评，或会操时，整个操场都会被我们走队列的脚步踢踏的尘土飞扬。

每天训练时间，被安排的是紧紧的。除了晚上睡觉，根本就没有空余的休息时间。新训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们首先要学会整理内务。每天的中午和晚饭后的一段空余时间，都被安排用在了整理内务上。被子、大衣，都要叠的有棱有角，方方正正，像豆腐块似的，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当过兵的人都知道，一床新被子要想整出个形状来，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所以，我们在班长的耐心示范辅导下，首先要把被子叠方正，然后还要坐在被子上压住，再把被子四个面的每条缝捋来捋去，直到捋出个模样来。我们的皮大衣也要整理的方方正正，才能和被子叠放在一起。然后，我们五个人的被子还要整理的在一条线上，床单和褥子也要捋的平整、光洁。我们所有的日常生活用品，都要按照班长的要求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任何东西的摆放，都要讲究整齐划一。比如，刷牙用的茶缸，也要讲究的像我们每天站队一样，要放成一排，茶缸的把子，要朝向一个方向，牙刷也要一个方向，用过的毛巾，也要叠成方方正正的方块放在茶缸上，连晚上睡觉时我们脱下的鞋子，也要求摆放的整齐有绪，不得随意乱放。

岢岚老乡的住房，大多是三间为一栋，典型的北方民宅形式。一进门算是个厅，两侧两个卧室，老乡全家住左边卧室，我们就住在右边卧室。岢岚的冬天，风大，气候寒冷，所以，老乡都喜欢睡暖炕。但我们睡的屋子里是没有生火的，新兵训练的三个月里，我们就一直住在这冰冷的屋子里。每到晚上睡觉，我们不能像在家时的习惯，身上脱的光光地，班长要求我们必须是穿衬衣衬裤睡，起初还不太习惯，一段时间后才慢慢习惯了。因为屋子冷，每天晚上睡觉时，我们把脱下的衣服和皮大衣都要盖在身上，五个人挤在一个通铺上，还达到了抱团取暖的效果，也就不会感觉到太冷了。记得有一次，马班长给他的战友写信诉苦，说他是“每天白天是班长，晚上是‘团长’。”后来我才明白，他说的所谓“团长”，是因晚上睡觉太冷，身体蜷缩的不敢伸展的意思啊。

一段时间后，不知是工作需要，还是马班长（班长是营部测绘班长）嫌训练新兵的活太苦，就调回原单位了，换来一位一九七三年入伍的陈班长，江苏泰兴人。

在我们新兵训练时，新兵常常有二怕：一怕晚上起床上厕所；二怕夜里搞紧急集合。

我们住的老乡家里是没有卫生间设施的，晚上要上厕所，只能去屋子外面老乡家的那种旱厕。所以，夜里上厕所，成为了一件令人头痛的事，一旦有去厕所的意思，就坚持憋着等到天亮，夜里一般是不愿意上厕所的。再就是晚上搞紧急集合，也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白天一天训练下来，人累的要死，夜里冷不丁的再来个紧急集合，真是有把人往死里整的那种感觉。记得有一次搞紧急集合，已是夜里一、二点钟了，己经进入了梦乡的我们，被一阵刺破了漆黑夜空的紧急集合的号声所惊醒，我们一个个迅速起床，穿戴好衣服，打起背包，背上武器，全排整队再到连里指定的地点集合，检验每个班排的集合所用时间长短，单兵军姿是否整洁，装备携带是否齐全。

有一次全营搞紧急集合，就闹岀不少的笑话来。漆黑的夜空里，透露着一丝残月的亮光，全营的新兵在一个操场集结后，营首长发出了一个急行军的命令，刺骨的寒风之中，全营新兵，在营首长的带领下，一路小跑，从岢岚古城墙的北门岀发，沿着城外的一条马路，绕城半圈再回到集结点。一趟下来，少说也有好几里的路，我们每个新战士的单兵负重都在十多公斤以上，背包、皮大衣、半自动步枪，还要背上挎包，带上洗漱用品，可连首长和班长虽然和我们一起跑，但他们既不打背包也不用带武器，他们是不负重任何东西的。他们只管在前面领跑，紧一阵，慢一阵，似乎，像是在故意把我们往死里整似的。一趟急行军下来，我们一个个是越狼狈不堪，等跑回操场后，我们个个累的是气喘吁吁，心脏怦怦的都要跳岀胸腔了。全营讲评集合训练情况时，才发现有的战士背包给跑散了，有的是东西少带了，有的是衣服穿错了，最不可思议的是，有一个战士竞能把裤子前后也穿反了。其实，我也是闹了个笑话的。我和我们班的牛x才战友就把鞋子穿错了，跑步时只感觉到两脚有点不对劲，后来才知道两只鞋子大小不一致，是他穿了我一只，我穿了他一只。总则，一次紧急集合，在闹出了好多笑话的同时，也使我们充分认识到平时严格要求，严格训练的重要性。

紧急集合，训练的就是部队的快速反应能力。所以，晚上搞紧急集合，从起床，穿戴衣服，打好背包，整理好行装，都不允许亮灯的，必须是在黑暗中进行。所以，即使你意识到出现了差错，也没有纠正错误的时间，只有通过平时的严格训练，关紧时候才会不岀错或少出错。

我们搞一次紧急集合，房东大娘也会跟着我们受一次连累。夜里大娘听到我们集合岀发后，她就会起床来到我们的房间，在灶台里点燃一把柴草，拉起风箱，为我们烧下一锅热水，好让我们训练回来用。我们集训三个月期间，偶尓能用上一次热水，的确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因为平时我们洗漱都是在用凉水。大娘家的二儿子，比我们早一年当兵，所以，大娘看到我们这些刚离开父母的孩子，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我们每天训练回来，大娘还会为我们准备下两暖瓶热水喝。当然，我们也会在训练之余，尽可能地帮房东大娘家干点活，打扫一下环境卫生；到南城墙外的河里挑几担水；有时还到种过玉米的地里打点玉米秸杆之类的柴草回来。我们和房东大娘一家，关系处地非常融洽。记得我们新训结束，要分配下老连队时，大娘含着泪水，一路跟随在我们的队伍后面来到操场，直到我们一个个点名被新单位接走她才离去。那一幕，一直深深的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直到十多年我转业地方工作后，在一次岀差路过岢岚时，我还专门去看望了大娘一家。

新训的三个月里，我们吃了不少苦，也流了不少的汗水和眼泪。我们这些刚步入成年的孩子，从没离开过家乡和亲人，训练中遇到一些不太顺心的事和挫折，就免不了掉眼泪。记得我们在新兵连过的第一个春节，一直都不能使我忘记。春节，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个重大传统节日，本该是一个轻松快乐的日子，没想到因为一顿早饭，把我们的情绪给瞬间引爆了。

事情的经过是，部队的节假日期间，一天只有二餐饭。春节这天，是我们难得能多睡一会的日子，所以，这天我们起床就晚了些。因为我们起床后，一直沒有听到连队开饭的军号声，因此，就错过了连队的开饭时间。直到上午九点多了，罗指导员来我们班走访，问起大家早饭吃的怎么样，这才知道我们己经错过了开饭的时间。罗指导员催促我们赶快拿上饭桶和菜盆去打饭，结果炊事班己把锅都清洗干净了。后来，炊事班才又单独给我们做了面圪瘩汤。照我们老家的习惯，大年初一的早餐是要包饺子的，可我们在部队过的第一个年，早饭竞然是每人喝了一碗白菜圪瘩汤。

新春佳节，是家人团圆团聚的节日。本来对我们这些刚离开亲人，远离故乡的人，就很思念家乡，不曾想因为一顿早饭，让我们似乎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情绪失控了的我们几个，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有的还爬在床上呜呜了起来。后来，在陈班长的不断劝导下，我们的情绪才一个个，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们刚当兵时，新兵连的伙食是很差的。当然，主要是与当时物质供应紧缺的大环境有关。我们每天的主食是米饭、馒头、发糕、窝窝头、玉米面糊糊 ，还有大米和小米放一起做的二米饭。蔬菜就是白菜、土豆、加萝卜，一个星期很少能吃到一、二次肉。因为我们大都是刚从农村出来，就是这样的伙食，我们还常常吃不饱肚子。每到星期日，我们班都会派人去城里的饭店，买点馒头或者那种三角形的烧饼贴补我们。那时，购买食品是需要粮票的，我们每人从家带的点粮票，在我们下老连队之前都让给补贴光了。

记得有一个星期日，早饭是玉米面糊糊，发糕，白菜。早饭后和往常一样，派人拿着大提包去城里的饭店买了点馒头回来，我们班的李Ⅹ珍和我们几个打赌，说他一次能吃掉十二个馒头，如果吃不了他再给我们买十二个馒头。没想到，他真就一口气就把十二个馒头给吃下去了。虽然说二两一个的馒头不是很大，但正常情况下是吃不下去的。现在回想起来，实际上是我们几个干了件傻事，本来当时那种情况下，大家就都吃不饱肚子，和他打个什么赌啊！结果是让他一个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新兵连的训练生活，枯燥而单调，除了连队偶尔教唱首歌，十天半月团里电影组来放场电影，就再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了。每天我们就只有训练还是训练。正课时间全连集体在操场练，课余时间，全班在老乡家里的院子练。走队列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要达到全班人员步调一致，动作整齐划一，都要靠刻苦地训练才能达到。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小毛病，有些是从小形成的，这些看似的小毛病，就像难以治愈的一种顽疾，纠正起来还非常困难。所以，业余时间我们多以单兵训练为主，互相挑刺，找毛病，纠正每个人的不规范行为和动作，只有通过长时间地训练，才能克服改掉这些毛病。记得我们班的孙x奇，开始走队列时，老是不会摆臂，双臂总是同时向前向后摆，为了纠正这个动作，他也硬是下了一番功夫，一有空就单兵练习，在大家的共同帮助下，他终于把这个不正确的动作纠正了过来。

在新兵训练的日子里，我们每个新战士都有“二昐”。一盼每天能收到家信。家信，不仅是我们每个人的精神寄托，也是我们训练生活中的“兴奋剂”。所以，在部队有句口头禅：“老兵的事多，新兵的信多”。只要能常收到亲朋好友的来信，每天你的精神状态就会明显的好，如果三到五天没有收到书信，脸上就会飘来一丝愁云。难怪古人云：“峰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真是对那些身处异乡的人，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忧思之情的最好诠释。

二盼能有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在新兵连里，每天的训练都安排得是满满地，能有一段自由自在的空隙，就只能是盼着班长节假日回老连队的时候了。

班长隔上一段时间，会在节假日期间，回老连队改善一下伙食，或处理一下个人的事情。所以，班长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成为我们最放松、最自由、最兴奋的一段时间。一来我们可以偷下懒，少训练一会，二来我们也可抽空上街上转转，放松一下心情。记得有一次班长回老连队晚上没有回来，按平时的情况，晚上洗漱后，熄灯号一响，我们就该上床睡觉了，也不许我们说话，只能是静悄悄地躺着睡去。这一天，班长没有回来，我们几个都很兴奋，虽然我们几个躺在被窝，但是要按纪律要求，不能亮灯，不能说话。但我们还是憋不住，我们四个就叽叽咕咕小声地东拉西扯着，讲点各自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李×珍、秦x成比我和牛×财都大二岁，生活阅历比我俩丰富，也懂的多。尤其，讲到那些荤段子，那才是他们的真情流露。他们把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用绘声绘色地描述，侈侈不休的坦白来把故事重新演绎了一遍，把我们听得也是心痒难挠，但又不敢笑出声来。过度的兴奋，使我们忘记了一天的训练疲劳，大半夜了，还迟迟不能入睡。

经过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我们从一个普通老佰姓到一个合格的军人，有了质的飞跃。在解放军的这座大熔炉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意志得到了锤炼。所以，我们在面对生活条件差和艰苦训练的环境下，克服了一切困难，不断地成长起来。

记得我们搞匍匐前进课目训练时，正赶上下了一场大雪，我们每天就在操场上的冰里雪地里，摸爬滚打。一天训练下来，双手冻的通红，有的战士双手肿的像面包似的，（训练场上，要求我们是不许戴手套的，）衣服里装的也全是雪，即使是这样，我们也坚持很好地完成了训练课目。

部队，是培养我成长进步的地方，新兵连就是我从一个普通社会青年，成长为一名合格军人的阶梯。艰苦的生活和严格的训练，让我收获了成长和进步。连长、指导员、排长、班长、不仅是我的首长和战友，也是我成长路上的良师和领路人。

他们的榜样力量，让我永远记住了他们：

连 长：陈华东，一九六五年入伍，湖北黄冈人

指导员：张受俊，一九六五年入伍，湖北蒲圻人

指导员：罗朝珍，一九六八年入伍，湖南桃源人

排 长：王春云，一九六九年入伍，安徽亳州人

班 长：马世雄，一九七零年入伍，陕西临潼人

班 长：陈东生，一九七三年入伍，江苏泰兴人

还有和我一起摸爬滚打，刻苦训练，一起成长的战友们。

2022年4月23日草于陵 川

今年是我们参军入伍五十周年，八一建军节前夕，谨以此篇献给亲爱的战友们！并祝战友们八一建军节快乐！

作 者：良子，本名 梁卫国，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入伍，服役於原工程兵建筑第一二六团政治处（后改编为第二炮兵建筑第一二六团）。一九八七年十二月转业。参军、从政、退休，经历了人生的三步曲后，在闲暇之余，开始了追寻夕阳余晖新的快乐！